皮皮从箱形厕所出来,便自觉地跳进了太空舱背包,它听到我说要带它回吴蔚那儿,似乎很开心。看样子,黄璐确实不及吴蔚和它亲近。虽然与吴蔚分开了一段时间,可黄璐身上总会带着吴蔚的气味回来,所以皮皮压根就没有淡化忘掉吴蔚这个人。
我把装着皮皮的太空舱背包背在肩上,找了些黄璐平时最喜欢的东西放置在床上。名牌衣服,首饰配件,旅行纪念品,喜欢的歌手小红莓乐队的唱片,喜欢的作家二阶堂黎人的绝版书恶灵公馆……我愣了一下,他居然收藏了这本书,好想据为己有,烧掉太可惜了。我纠结了一会儿,摇摇头,还是物归原主,让之陪伴黄璐吧。
“好了,好好报恩吧。”我对着空气说,踢了踢床,示意小三花我要离开了。它从床底伸出头来,眼神笃定地看着我,坚定地点点头。我也冲它点点头说:“祝你好运。”退出了黄璐的房间。
本想和黄璐爸爸打声招呼再走,可出了房间门看到宾客依旧络绎不绝,黄璐爸爸仍跪在主人位叩拜答谢吊唁者,我就自行离开了。
黄璐的葬礼定在后天,也就是农历腊月二十六。原本是那天放假,我订好了当天回老家的高铁票,如今发生这样的变故,只能先退了高铁票。还好没取票,省得往火车站跑一趟。不知葬礼后还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回老家的日子暂且待定。
我在黄璐家附近的便利店买了杯热红茶坐下,将太空舱背包放在桌上。我从玻璃出气口看着皮皮,让它稍安勿躁,我这就联系吴蔚。
我约了吴蔚晚饭时间在我家小区附近的咖啡简餐店见面,并没有告诉他详细消息。我觉得重要的事,还是当面说比较好。我能察言观色地照顾到他的情绪,也顺便能当面问问到底他和黄璐因何分手。黄璐已故,但这却是困扰我的问题。
接着打了个电话回老家,告诉爸妈我可能会晚回去。在他们的质问下,我道出黄璐被杀害的消息。他们无话可说,只是叮嘱我自己多注意安全,处理完就回去过年。
然后就是遵照黄璐爸爸说的,我打开电话通讯录,,微信,各种聊天通讯软件,寻找我和黄璐的共同朋友,通知他们黄璐已故的消息,并告知他们葬礼的时间和地点。
弄完这一切,桌上的红茶已经凉了,皮皮在太空舱背包里已呼呼大睡起来。我看了看手表,五点四十。距离和吴蔚约好的七点还有一个小时二十分钟,从黄璐家小区门口打车到我家正常不堵得半小时左右,现在下班高峰期估计会很堵,一个半小时估计都到不了我家。所以我决定骑共享单车回去,这么想着,我背上太空舱背包跑出便利店。
“黄璐死了?!”我七点准时抵达约好的咖啡简餐店,吴蔚已经在订好的包间内等我。当我告诉他这个消息时,他难以置信地惊叫,脸上露出的表情我难以解读,说不出他呈现出来的心情如何,只觉得十分复杂。他坐在椅子上的身体往后靠,紧紧皱着眉头,终于露出大片的哀伤在脸上,“就是今天新闻里报道的那个杀人烹尸案么?”吴蔚颤抖着声音问,手也同样颤抖着。
“是的,警方已经发出通缉令全城搜捕刘富贵了,相信不久就能抓到他了吧。”
“那就好,最好将他斩立决,碎尸万段!”吴蔚恨得咬牙切齿。
“恕我冒昧,我还是想知道你和黄璐为什么分手……”我不想停留在对黄璐的感伤中,更不想听吴蔚继续诅咒谩骂刘富贵,索性跳跃性地问到这个问题。
吴蔚的反应令我一身冷汗。
他笑了,流着眼泪笑了。
“哈哈,对哦,我和黄璐已经分手了。还好已经分手了,不然可能我会更难过呢。哈哈哈哈,不做恋人连朋友都做不成,太失败了。”笑得抽搐,近乎癫狂。这状态我还真招架不来,只得自顾自喝着饮料,嚼着生菜,尴尬莫名地看着吴蔚边哭边笑。
他就是个神经病!我记得黄璐遇害当晚给我打电话时这么吐槽过吴蔚。现在看来所言非虚。只是“神经病”像是发泄情绪骂人的话语,现在看到吴蔚这模样,我想黄璐想表达的应该是精神病吧。一系列的非正常的反应会让人觉得心里发毛,头皮发麻。
“皮皮还给你,你一直念叨的。”我把皮皮从太空舱背包里抱出来,交给吴蔚。“你先和它重温下感情,一会儿出去时可得放进包里,别让店家看见我们把皮皮带进来了。”
皮皮投入吴蔚的怀抱,无比亲昵地黏腻着吴蔚。看来他俩不需要重温,感情一直都在。
“谢谢你,胡永一。”吴蔚爱抚着皮皮,声音充满遗憾和失落地说:“我和黄璐是因为皮皮的事,争吵不休才分手的。刚开始就是黄璐自己提出要领养皮皮的,可是他领回去后却时常不在家,只是让他父母帮着喂喂猫粮,清清便盆了事,完全没尽到养育皮皮的责任。我感觉他实际上并不喜欢猫,只不过为了迎合我而提出的要养猫,于是我就质问了他几句。争吵就从我的质问开始,最后他说我爱猫比爱他还多,不如分手,让我和猫过一辈子,别和他过。我竟没有挽留他,因为我觉得他说得没错,我的确爱猫胜过爱他……所以,就这么分了,黄璐一句话的事,我没有挽留,他也没有回头。”
之后我和吴蔚相对无言地用餐,然后他说这顿饭他请,买单后我和他走出咖啡简餐店。
“后天的葬礼我会去的,到时候我再把这个还给你。”吴蔚说的是装着皮皮的太空舱背包。
我目送他打车离去。感慨万千。
没错,黄璐确实是为了迎合他而领养的皮皮,以我对黄璐的了解,他不会在家里养猫,因为他讨厌猫掉毛。可这不就说明了黄璐对吴蔚的喜欢程度,已经到了可以逼自己去干自己不喜欢的事了,这近乎于深深的喜欢,浓浓的爱了。为了所爱改变自己,为了所爱适应对方,这境界不是谁都能达到的。
但也不能说黄璐骗了吴蔚,黄璐只是不喜欢在家里养猫,他本人并不讨厌猫,甚至是喜欢猫的。当然与我和吴蔚相比,喜欢的程度肯定是很浅的。单从他拼了命地去救小三花,就不难看出他对猫的爱。
我不必再烦恼谁爱谁,谁骗了谁。逝者已矣,我只是希望他留在人心的美好多于糟糕。
腊月二十六,黄璐的葬礼。天空又飘下鹅毛大雪,亲友来了许多,密密麻麻围在殡仪馆的告别大厅。我独自站在人群的最外围,听着黄璐爸爸用哽咽的声音念着告别词。黄璐妈妈精神看上去稍好了些,低着头站在旁边,令我诧异的是她怀里竟抱着小三花一块儿来参加葬礼。黄璐妈妈不住地揉抚着小三花的身体,看上去无限爱怜,也少了大半的哀伤。
小三花成功了吗?才一两天时间而已,就能抚慰人心,疗愈到这种程度?为何它不先疗愈一下我再去报恩?我再次发自内心的感受到它的神奇。
告别式结束,我跟在负责扛花圈的人身后,走到焚化炉旁,看着人们把花圈,纸扎的各种东西丢进去,还有前天我从黄璐房间找出来衣服,首饰,唱片和书。我仍是最后上前,将昨天去买的各类男明星的写真书烧给他。亲友们不知道黄璐的取向,我看到扔进焚化炉的居然有好多纸扎女人,如果他真的泉下有知会崩溃掉的。我希望他在另一个世界仍旧能做自己,潇洒快活,不要再藏着掖着。
喵!
黄璐妈妈和小三花出现在我身后。我转身,小三花从她怀里跳到我怀里。
“小鹿很喜欢你哦。”黄璐妈妈乐悠悠地说,精神明显开朗了许多。
“小鹿?”我带着疑惑重复一遍。
喵呜!小三花拉长声音叫道。
“我猜得没错,恩人爸妈不但分不清我和那只红白的区别,甚至连那只红白的名字也不知道。”
“哦,”我会意地点点头,对黄璐妈妈说:“原来它叫小鹿啊,和我叫黄璐的小名一样哦。”
“嗯嗯,这还是它自己告诉我的,都说猫咪能通灵,你说会不会是黄璐的灵魂附在小鹿身上了?”黄璐妈妈把小三花抱回去,爱不释手。
“它自己告诉你它叫小鹿?是吗?”我瞪了小三花一眼,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是呀,小猫。”小三花真把自己当成黄璐了,竟学着黄璐叫我的小名。
喵呜!
小三花得意地叫,然后开始讲述它俘获黄璐妈妈的心的过程。
前天晚上,小三花等上门吊唁的宾客走了以后,偷偷走出黄璐的房间,看见黄璐妈妈自己坐在沙发上守着灵位,她身旁陪她一块儿守夜的亲友已经熬不住睡着了。黄璐妈妈起身将快燃尽的香续上,然后拖着虚脱无力的身体坐回沙发。这时小三花已经站在沙发前的茶几上了,直直地望着黄璐妈妈。可黄璐妈妈显然没注意到它,不理周遭,埋首悲伤。
喵喵!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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