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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之过急。”
这是师父知晓始末后说的第一句话。
庭院深深,瓦房勾檐之上搁了小小香炉,之下坠着铜制镇宅铃。庭院之中有一方鱼池,以雕花石柱围着,池中假山流水,莲叶错落。锦鲤争游。
师父闲暇时,便会倚着石柱,将手中鱼食抛入水中,笑看鱼儿追逐。
花辞侧坐廊下,背靠廊柱,闻言略有些惆怅地笑了笑,“师父,我啊,放不下,哪能放得下呢。”
视线穿过庭院,云海翻滚,似能瞧见九重天阙洒下的点点金光。
“凡事旦在你心,循从本意,无愧于心,便是最好。”师父掸掸衣袖,腕间滑下菩提念珠,他一颗颗捻过,菩提已开片,想必陪了他数十年之久。
花辞起身,到得面前之时行了一礼,“谨遵教诲。师父当真又要走?”
“哈哈哈,自然。你已不再需要为师了。”师父拍拍他的肩,朗声笑着错身而过,
花辞负手,目送他离去。
跨出门槛之时,他忽然回头,沉吟会儿道:“邑初皇帝花辞,治国有道,安民有方,重情重义,是非分明,天地皆知。终难平之事唯二字,亦治国,亦安民,亦是非,亦他人之心,辩于其辩唯自身,安于其安唯本心,得失当其重唯先,清浊当其辩为先,花辞,勿忘本心,故清明镜。若有想争之事,便放手去争吧。”
花辞第一次沉浸在师父的话语中久久不能回神。
――若有想争之事,便放手去争吧。
他倏而回神,负于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
师父他,是不是已然知晓……
他浑身轻颤,垂眼盯着池中,忽而锦鲤顽皮跃起,鱼尾甩起水珠,沾了眼睫,又似是滴入眼中,波光流转。
师父已步出垂花门,笑叹之声久久不绝,“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花辞抬头环顾四周,果见得四处勾檐之上的香炉燃起徐徐轻烟。
两百年,每一天,香炉皆会随师父意愿燃起,而往往都是他在之时。
师父初燃菩提时说了什么?
――花辞,你执念深重,希望日日菩提清心,能让你破除魔障,故清明镜。
执念深重啊,呵……
为帝,掌权,治国,想要的要不得,想留的留不住,江山为局,众生为棋,败得一塌糊涂!
他猛地挥袖,假山尽塌,流水掀起,尽皆砸入鱼池之中,鱼儿四散逃开,混乱不堪。
若无执念,怎来如今的他,若无执念,怕已被鼎内真火焚尽!
不悔!从不!
四顶香炉之中的轻烟忽而纷纷向他汇去,将他虚虚环绕其中。
花辞拂袖离开,轻烟亦步亦趋,像是个被他抛弃的小可怜儿。
他忽而笑了,靠着廊柱伸出手去,苍白的指尖,莹润的指腹,轻烟徐徐浸入,片刻后消失殆尽。
“菩提清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