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男人的脸上添了些活色。他提起声调,详细地描绘起自己的设想——这里种月季,那里种芍药,再种点红玫瑰。男人越讲语速越快,兴奋地四处比划着,小李也跟着他跑来跑去。这要是能建成,一定会是天底下最美丽的花园!他吵着要种些马兰花,摘下来当哨吹。男人大方地同意了。小李跟着他在山顶上又跳又笑,好像花园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
说得累了,小李在地上抓了一把薄薄的黑沙土,苦笑起来。这样的土根本养活不了花。
男人看在眼里,似乎并不在意,安慰道:“山腰那有片白桦林。我可以去林子里挖土,挑上来、堆肥、整平,再种花。”
“要铺满一座花园啊,那得需要多少土?”
“不知道。”
“要铺得多厚?”
“不知道。”
“得花多长时间?”
“不知道。”
“要是种不活呢?”
“花死了,总结经验,再种。林场就是这么建起来的。”
小李鼓起勇气,终于问出了他和村里人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为什么非要住在这儿?”
男人回身望向小屋,说:“我第一次看到这个瞭望站时,就觉得,这会是我以后的家。它和我很像。脏乱、破败、却依然屹立着。”
小李拨浪鼓一般地摇头:“林场早把这个瞭望站废弃了。就算以前有人驻站,也就夏天呆几个月。村里人都说,这里太冷清,太偏僻,没人能在山顶上过冬。”
“那就更好了。我正想找个冷清偏僻的地方,没有我认识的人,也没有人认识我。”男人边说,边从地上撷下一朵毛绒绒的蒲公英,吹一口气,小伞般轻盈的种子四散飞舞,越飘越远。“明年,花园里就能有好多蒲公英了。”男人不无乐观地说。
一个月后,小李再来山顶拜访。屋前的空地已经夯上了厚厚的土层,四周立起了白色的栅栏。要说这里是个花园,倒也能看出来了。
男人正在花园里锯木头,旁边摆着一张新做好的椅子。看到小李,他淡淡地笑着点头,请他坐上去试试。这是男人专门为小李做的,以后串门不用再坐树上了。
这还是小李第一次被成年人以平等的姿态对待。他开心地跳坐到椅子上,晃悠着双腿,心里美滋滋。
男人一边干活,一边告诉小李,林场把瞭望站重启了,供电已经恢复。火炕和火墙都已砌好。但他不打算搭厕所了,随地露天方便就行。万物不都是取于自然,归于自然的嘛。他一个人在山上住,无需受社会规则的束缚。
小李从没听说过这样的话,他敬佩地仰望着男人。对方正拭去额上晶莹的汗水,看着空无一物的花园,承诺道:“等明年,明年就能开出几朵花来了。”
如今,小李就站在这座花园里。
浅紫的月季、粉白的芍药还有大红的玫瑰在阳光下尽情舒展绽放,正如老沙承诺的那样。小李随手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边,摘下一枝碧蓝的马兰花,用它吹出几个不成调的音节。花园中心的樟子松投下一片清凉的绿荫,酒瓶堆成的小山闪耀着光芒,毡帽、秋千、摇椅和小木马,随风轻轻摇晃。一年,两年,二十二年……一滴汗,两滴汗,万亿滴汗才在这贫瘠的草原山顶上,浇灌出了一座天底下最美丽的花园。
只怀着一点微茫的希望,自己会带着孩子,前往未知的目的地吗?小李不自觉地摇摇头。他没有这么傻,或者说,没有这么聪明。
也许老沙真的可以像从前翻修小屋,开辟花园一样,带小雪找到妈妈吧?
他不一向就是这样化腐朽为神奇的人嘛!
怀着这样的期待,小李轻轻合上身后的栅栏门,哼着小曲,向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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