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子
从京城永定门出来往南行十几里有一处皇家猎场,蒙元时蒙古贵族们在这里训练海东青,故将这里命名为下马飞放泊,成祖时将此处猎场扩大了十几倍,宣德年间又加修了一道长达一百二十里的土墙,同时修建了庑殿行宫,并改名为南海子,也称南苑。
武宗以后的几位皇帝要么沉迷于修仙炼丹,要么就静摄深宫三十年,南海子猎场遂逐渐荒弃,如今驻守这里的是一支特殊的军种——净军,全部由太监组成的军队。京畿一带的百姓羡慕内官富贵,于是私自阉割幼男送入宫中以求富贵,也有已婚男子自阉者,但真正能进到宫里的少之又少。
私自阉割乃是死罪,但每年依然有大量人为了求富贵选择铤而走险,礼部只好奏请将这些自阉者免死编入净军,做些苦差事。
宫里的太监假如犯了错大多也会被贬至南海子充做净军,这也是为何宫里的太监们听到“南海子”三个字就避之不及的原因,如今提督南海子的管事太监是几天前才新上任的名叫刘朝。
提督衙署前站着两名太监,其中一人头戴三山帽、身着大红云蟒袍年约五十余岁的太监一脸阴鹫的站在台阶之上,望着远处正在操练的净军,脸上的表情时阴时晴,另一名约四十余岁脸上时刻笑眯眯的太监身子微微弓着,恭敬的站在一侧。
这两人正是尚膳监掌印李进忠与南海子提督刘朝。
良久,李进忠收回目光,朝身后问道:“刘朝,咱家吩咐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回干爹的话,孩儿已经办妥了,给他们安排了最重的活,一天就只给一碗稀粥,时不时的让人找茬毒打一顿。干爹,放心吧,这些狗东西熬不过半个月!”刘朝即使说着如此残忍的话,脸上依旧是笑眯眯的。
“哎”李进忠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如果有人受不住,你就给他一条白绫吧。”
刘朝愣了一下,迟疑道:“干爹,皇爷那里......”
李进忠眼中闪过一丝迟疑,随后厉声道:“皇爷又怎会在乎这些小事?你照咱家的吩咐做就是!”
刘朝连忙收起笑容,唯唯诺诺的回道:“孩儿记住了。”
李进忠脸色稍霁,过了一会又问道:“抄家抄的怎么样了?”
“回干爹,孩儿已经都整理好了,总共抄得现银十八万两,京城宅子十三处,商铺九处,另有珠宝书画等十几箱,孩儿已经全部装好了,干爹待会亲自点算一下。”
“这么多?”李进忠愣了一下,选侍身边的这些人平时与他交好,互相之间的底细基本都了解,但听到查抄的数目之后还是大吃一惊。
“孩儿看了下那些珠宝书画大多都是宫里的藏品,看来这些狗东西没少从宫里偷东西。”刘朝眼神中闪过一丝贪婪之色。
“等会你调一支净军将赃物运进宫里去。”李进忠转身叮嘱时恰好将刘朝眼中的贪婪之色收进眼底。
“刘朝,别怪干爹没提醒你,不该是你的别伸手,被皇爷知道了谁也保不住你!”
刘朝吓得立马跪在地上,连呼冤枉:“干爹,孩儿即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伸手啊!”
李进忠盯着刘朝看了一会,方收回脸上的疑色,沉声说道:“你好自为之吧,皇爷......皇爷不再是以前那个好说话的皇长孙了......”
说完,甩甩手径直出了衙署,坐上一辆马车离开了,留下仍直挺挺的跪在地上一脸愕然的刘朝。
从南海子离开之后,李进忠坐在马车上不禁回忆起了两天前与客氏的谈话,客氏悄悄告诉他,她已经旁敲侧击的问过皇爷是否将选侍身边的人全部处死,皇爷当时没有表态,客氏分析说皇爷没有表态就是已经默许了。李进忠也知道外朝已经获悉了这件事,刑部尚书黄克瓒还专门上题本要求将这些盗贼交与刑部审理,皇爷将这份题本留中了,意思也很明显,这是内廷的私事,外朝无权插手。
半个时辰后,马车驶入皇城,李进忠从身旁拿过一只锦盒放在腿上,摩挲了一阵方才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只寸许粗细的雪参,乃是刚刚刘朝孝敬他的,据刘朝所说此物具有补气、止咳的良效,想到司礼监秉笔王安身子骨一直不好,此物正适合,于是便收下了。
在玄武门下了马车之后,李进忠手捧着锦盒急匆匆的进了宫,穿过一座座宫门、廊道,径直来到司礼监秉笔王安的值房外,站在门外等了一会,听到里面好像有人正在说话,凑到窗户前凝神静听,隐隐约约听到“熊廷弼”、“辽东”几个字眼,说话的人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
这时,一名王安名下的内侍从值房内推开门走出来,恰好看见李进忠站在窗户前偷听,脸色瞬间变了,斥道:“李公公,今儿怎么这么有闲啊?跑干爹这听房来了!”
李进忠一脸尴尬的从窗户前走开,朝那内侍拱了拱手,赔笑道:“咱家刚从宫外回来,凑巧得了一支名贵的雪参,王公最近不是一直咳嗽吗?这雪参对气喘咳嗽有奇效,故特意过来孝敬王公!走到门口听到里面有人说话,咱家怕打扰了王公,才在门外等了一会。”
那内侍听李进忠说完后脸色稍霁,说道:“小的进去禀报一声,李公公稍等片刻。”说完便进了值房,顺手将门关上。
不一会儿,王安从值房内出来,看了一眼李进忠手上的锦盒,想必是已经知道了他的来意,笑着说道:“你有这份心咱家就很高兴了,咱家这是老毛病了,需要静养,这雪参虽说是大补之物,但对咱家的身子却是有害无益,你自个儿留着吧!”
李进忠又劝了几句,但王安坚辞不受,无奈只好将锦盒收了起来。
从王安这里告辞离开之后,李进忠脑海里仍不断回想着刚才在窗外听到的几个关键词,想必是有人在向王安禀报关于辽东的事,他知道皇上自登极以来最关心的就是辽东的形势,有好几次都看到皇上盯着辽东的舆图茶饭不思。
“熊廷弼不是辽东经略吗?难道出事了?”李进忠心里想着,脚步渐渐停了下来。
“下面的人惯会瞒着皇爷,不如留下来探听清楚。”
想到这,李进忠来回瞅了瞅见四下无人,于是闪身来到一处偏僻的廊道里,从这里可以清楚的看到值房的正门,却不虞被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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