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美国不是绮绮你一直想去的吗?绮绮,爸爸年纪大了,不再是年轻的时候了,不可能一直陪着你走到底的,过去的十多年啊,我们都是一起走来的,但是就像两个去不同地方的旅人一样,总有一个路口,他们是要分别的。现在,就是我们走上我们两个人的路的时候了。绮绮,这样说,你懂吗?”
雪绮抬起头,看着我,小声说:“爸爸我总觉得,你最近老是故意撮合我跟马白龙在一起好像你要离开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一样”
我的心头微微一颤,苦笑道:
“马白龙难道不好吗?”
雪绮低下头,玩着她的小手指头,说:
“马白龙他是很好可是,他不是爸爸你啊要是在以前,你知道我跟马白龙在一起,肯定会气呼呼的,可是现在,你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好奇怪啊爸爸,你是不是在强忍着不生气?”
“我有什么好忍的?”我笑笑。
雪绮的表情真的是无比的认真,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说:
“真的,我觉得爸爸你真的好像在忍着什么一样你现在也会对我笑,但是我总觉得好像很刻意一样爸爸,那天我听到你跟月子姐姐说,雨慧姐姐已经有男朋友了那你以后怎么办啊?”
我一惊,万万没想到雪绮居然知道了这件事,急忙道:
“这种事你就不用担心了。难道绮绮你觉得以爸爸的人格魅力还找不到女朋友啊?”
“可是这些年来,爸爸你不是一直都跟雨慧姐姐很好吗”
“好了,绮绮,你别说了!早点去睡觉吧,反正都考上了”
“爸爸!”雪绮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连我都有些预料不到,我怔怔地看着雪绮,有些错愕,“爸爸,你不要再瞒着我了好不好?我知道你肯定有事情在瞒着我!以前的你根本不是这样的!以前的你,看到我跟马白龙在一起,你肯定会气得把手机摔碎!以前的你,要是知道我去拍广告,你肯定会打电话把那些经纪人全都推掉的!还有,要是以前的你,知道有别的男生给我写情书,你也肯定会把它们统统都撕碎的!那样子才像你啊!你现在是怎么了啊?”
雪绮的话像是一道天雷一样劈中了我,我没想到雪绮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我的胸中像是倒海翻江一样,涌动起了一股烦躁的情绪。
我死死地盯着雪绮,就好像从来都不认识她一样,雪绮也是静静地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我知道,如果我不给她一个让她满意的回答,她是不会放心离开的。
我微微卷起了手指,深深吸了口气,让冰凉的空气充斥满我的肺。
我看着雪绮,然后一字一句地说:
“因为爸爸有喜欢的女人了。其实爸爸这段时间来,一直都在跟一个女人谈恋爱,而且我们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要结婚了,那时候,绮绮你就会有个妈妈了这么说,绮绮你懂了吗?要是绮绮你在爸爸身边的话,会阻碍爸爸谈恋爱的。”
我的话对于雪绮来说,就像是一道晴天霹雳一样,我看到雪绮呆呆地站在原地,眼角也是湿湿的。
雪绮呆呆地看着我,然后一字一句地说:
“骗人。爸爸,你又在骗我。”
我的情绪也开始躁动起来了:“我没有。真的,绮绮,爸爸有喜欢的女人了,不是雨慧姐姐,是别的女人。”
“骗人。”雪绮还是重复着这句话,“爸爸,你在敷衍我。爸爸我不想去美国了。”
我的心情越来越烦躁,就像是在油锅上滚动的油珠。
“行,不相信是吧?那爸爸把那个新妈妈带回来,绮绮你就去美国,好不好?”
雪绮定定地看着我,似乎有点不敢相信我会这么反问她,但是她最后还是倔强地看着我,说:
“好啊。”
“好,绮绮,那这句话就这么说定了,爸爸把女朋友带回来,你就回美国。”我加重了声音强调了这句话,这是我和雪绮之间的赌约。
雪绮站在沙发前,看着我,我看到她的眼睛红了,然后她就像是赌气似的转身就跑向了盘旋楼梯,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传来了房间门关上的声音。
听着雪绮的房间门关闭声,我的心里突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愤恨和不甘。
这是对命运的不甘心。
我知道,我根本不想让雪绮走。
我想和绮绮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
但那是为了雪绮好,雪绮留在我身边,只会不断遇到危险,也得不到幸福。
这是已经注定了的事。就算我一万个不愿意,我也只能这么做。
听着雪绮跑远的脚步声,我拿出了手机,拨通了马白龙的电话。
三响后,电话通了。
“杨叔?”
“马白龙你给我听好了,从现在开始,我把雪绮交给你,她是我的女儿,也是我这辈子最最宝贵的东西,就算是拿我的命去换我都愿意算是我求你,等到美国以后,你一定要照顾好她绮绮她很单纯,很多事都不懂,我真的很怕她会吃亏,她小时候得过病,现在有时候身子还很弱,经不起大风大浪,吃点冷的东西也会不舒服,需要人照顾,有时候心情不好,会要人安慰她给她说笑话我杨建东一辈子赢了很多次,但是这一次,我输了,马白龙,你赢了,你彻彻底底赢了。我很少求别人什么事,但这次真的是我一辈子的请求如果你对她有一丁点不好,如果你让她流了一滴眼泪,要是你让她掉了哪怕一根头发!我就算只剩下一只手,也要爬着找到你,把你千刀万剐,你听明白了吗?”
马白龙被我冲人的语气给惊到了,但是他很快也大概明白了我的心意,几秒钟的沉默后,马白龙说道:
“谢谢你,杨叔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会永远对绮绮好的。因为我真的很爱她。”
最后三个字,是我一直希望从马白龙嘴里听到的,听到这三个字以后,我真的满足了,我直接挂断了手机,然后躺在沙发上,呆呆地望着客厅的天花板,愣愣出神。
不知道什么时候,月子来了,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然后默默地坐到了我的身边,什么话也没有说。
看到月子,我的鼻子突然一酸,我伸出手,狠狠地擦了擦有点湿润的眼睛。
“刚才的电话,你听到了?”我别过头去,揉着眼睛,没有看月子。
“嗯。”月子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哥,你哭了。”
我狠狠抽了抽鼻子,没有看月子,只是低着头,看着地板,哽咽着声音问月子道:
“月子你觉得,绮绮和马白龙,他们配吗?你不要可怜我,也不要照顾我的感受,我要你实话实说。月子,我想听你说真话。”
“哥,”月子轻轻地伸出了手,握住了我的手腕,用她那像是温水一样的细柔声音说道,“我知道的,你真的很不容易。”
月子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继续说着:
“哥,你知道吗?日本是一个很奇怪的国家,在这个国家里,几乎人人都相信,一个人如果得到了什么,就肯定会失去些什么。所以有人说,日本的文化就是樱花文化,就像樱花一样,那些美丽的事物在绽放的时候,也会伴随着凋谢。我想人生也是这样吧,每个人在得到什么东西的时候,就会失去什么。一个人得到的越多,就会失去越多。就像我得到了一哥哥,却失去了一个可能会陪我一生的男人,不是吗?总有一天,绮绮也会明白这个道理的。她总会知道,我们都是樱花,只是凋零的早晚罢了。”
月子没有回答我的话,但是她的话却戳中了我内心中最敏感的部分,我一把搂过了月子,紧紧地抱住了她,在她的怀抱中轻轻地抽泣。月子没有推开我,只是任由我抱着她,她用纤细的指尖细细地抚摸着我的碎发,轻轻地叹息着。
伴随着月子的安抚,我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双手死死抓着她的衣袖,喉咙不受控制地发出阵阵抽噎声。
“月子我真的好爱绮绮我真的好想永远和她在一起做她的爸爸,一直在她的身边照顾她,就像以前一样我真的好想可是我办不到啊!办不到啊!!”
那个晚上,我一夜未睡。
在那沙发前,我思考了很多的事,关于未来,关于世界,关于雪绮,也有我自己。
也许我一辈子思考的问题都没有那个晚上那么多。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时,我接到了第二通来自招生办的电话,这一次,是月子接的电话,内容非常简单,那就是雪绮通过了笔试,还需要参加面试,这个面试程序虽然简单,但是还是要本人亲自到场过一下的。所以在月底之前,雪绮必须去美国一趟,按照月子的说法,可以以去美国旅游的方式sbn理手续,如果找快一点的商务机构,大概两三天就能搞定。
至于马白龙那边,都已经开始准备了,以马白龙的能力,通过考试本身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但是第二天,当我要雪绮去使馆办理签证时,雪绮却耍起了性子,躲在自己的房间里装睡,不肯出来了,我催促她起来,可是她却用被子掩着脸,所在被窝里,怎么也不肯挪动。我几次试图说服她,可是雪绮却又开始支支吾吾,语无伦次地说她有点想在国内念高中了,不想去国外了。说她想要见见她的同学,见见她的老师。总而言之,就是各种找理由,想拖延去签证的时间。
没有办法,我只好打电话让马白龙亲自来一趟劝说她,因为这种时候,我知道只有马白龙才能够劝说她。
马白龙才是那个对雪绮最有说服力的人。
我看着马白龙走进雪绮的房间,坐在她的床沿,脸上带着柔和的眼神,雪绮的脸颊顿时变得一片血红。她没想到我会使出这招。
我看着他们,最后,对他们笑笑说,我去给他们买哈密瓜。
然后,默默地退出了房间,把房门关上。
把这片小小的空间留给这两个年轻人。
成长总是伴随着撕裂的痛苦,就像一直抓在手里的糖果,或是一直抱在怀里的洋娃娃,在某一天被人无情地夺走,你四处奔寻,痛哭流涕,却没人对你伸以援手。随着岁月的渐渐流逝,这份痛苦会在你的灵魂深处结下一层淡淡的痂,甚至你都以为你早已经忘记当初的这份痛苦,直到在某个漫长的雨天,才又会突然在路上想起,内心尘封的记忆伴随着隐隐的痛楚一并涌出,并且持续整整一个雨季。
离开家半个小时后,我在水果店里看市内举办业余拳击比赛的新闻,就接到了月子打给我电话。月子说,这一次,连马白龙也没能够说服雪绮,雪绮还是很犹豫。
“哥,怎么办?时间不多了。”
我沉着声,回答说:
“我知道了。我会解决的。”
“哥,听你的口气,你是有什么打算吗?”月子问我。
“我要去一个地方。”我简单地说。
“哪里?去多久?”
“去哪里,我不知道。去多久,我也不知道。”我如实地回答月子说。
“哥,你不要乱来啊”月子听出我的声音异常,语气都开始夹杂起了担忧的味道。
但是还没等月子得到我的回答,我就关上了手机,然后上了车,一路奔着那天我买过服装的商场直行而去。
赶到商场的时候,时间已是下午四点,秋季的天空总是暗的特别快,当我走进商场的旋转门时,天空已经布上了一层阴沉沉的灰。
我沿着商场的过道,挨个店面走下去,在心里默数到5时,我在一家服装店前停了下来。
我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六年前,我欠下的债,今天,该做一个了结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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