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不用再说了。你们的是非,待本官一一查问之后,自会分辨清楚,胡捕头——”
尼玛!怎么不按套路来啊?古装剧和小说里不都是这么演的么?主角只要用“大人可知 XX 之事”开头,讲个历史故事,立马就能说服对方。这知县难道不喜欢听故事?是不是我的故事开头没有吸引力,要不要加点情色元素?
张牍这才体会到书本跟现实的绝然不同,每个人都是极其复杂的个体,哪会那么容易被小伎俩摆布!眼见那丑鬼凶神恶煞地向自己走来,他急得冷汗直冒,不由得大喊:“禀告大老爷,小人还有事要告发。”
“告发你娘个屁!”捕头明显已经很不耐烦,粗话都飚了出来。
知县挥了挥手,一脸嫌弃地说道:“有事跟胡捕头说。”
“大老爷,事关辽东,不可不亲禀。”张牍只能把筹码提前亮出来,赌一把了。
知县果然愣了一下,挥手叫胡捕头退开。
“你此话当真?辽东与我金陵相隔千里,你如何知晓辽东之事?本官警告你,如有妄言,可要一并治罪!”
张牍点了点头,道:“小人知晓了。”
知县丢下手里案卷,起身向侧门走去,“此事干系重大,你随本官进后堂,本官亲自审问。”
张牍赶紧站起身来,差点又跌倒,原来跪的时间太长,腿都麻了,想到今后跟官吏打交道总是要下跪,不由得灰心丧气,别说要想法对付那帮老奸巨猾,贪得无厌的家伙,就光这套礼数都叫他受不了。
不行,以后有钱了,去捐个功名,做不做官无所谓,起码可见官不跪。
经过胡捕头身边时,瞥见他那双恨意慢慢的恶毒眼神,张牍有些不寒而栗,暗想这次得罪了官差,以后恐怕麻烦不会少了。
后堂是知县休息的地方,也兼做待客之地,备有桌椅床几,鲜果茶点。知县坐在最里面一张漆椅上,张牍刚要跪下,却听知县道:“后堂就不必行礼了,你站着回话。”
张牍大大松了口气,可算是解脱了,腿脚现在还麻着呢。
“你细细道来,不可有丝毫隐瞒。”
“大老爷,小人不敢隐瞒。今日东家在春风楼请伙计们吃酒,碰见差堂拿人,小人无意间闯入一间客房,看到四个汉子正在吃饭,可他们的食器却颇有些古怪。是在桌子中间置一铜炉,炉与锅连为一体,烧水至滚烫,再以生肉,生蔬投入其中,煮熟即食。要说此种吃法,我中原自古也有之,可那铜炉形制很是奇特,中间置一圆柱,内存火炭,为中原所未见。小人曾在书中见过记载,此物唤做火锅,乃是辽东女真人惯用的食器。如今这四个汉子在金陵城里用此物吃酒,实在令人生疑。现在朝廷正对辽东用兵,若是有女真人打扮成汉人模样进入金陵,必是为刺探我大明军情而来。小人身为大明子民,不敢隐瞒此等危害社稷之事,求大老爷明察!”
张牍嘴上说得铿锵,心里却暗暗心惊,想要不是他拥有现代人知识,一下认出那四个汉子吃的是东北火锅来,今天可就非吃一番大苦头不可。也是天可怜见,幸运地让他抓住一条间谍线索,可以给知县卖个人情了。
知县皱起眉头,一脸凝重地看着张牍,问道:“那火锅既是辽东特有之物,为何几个奸细敢大胆拿出来用?不怕被识破么?”
“禀大老爷,此物仅为女真人所用,中原地界,尤其江南极少有人认得。更何况那四个汉子也是躲在客房里才拿出来用,若非小人无意闯入,也无人能知晓了。”
知县又打量了张牍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年纪不大,倒颇有些见识。好罢,本官暂且信你,这就派人去拘押相关人等,是与不是,即见分晓。”
说着,他起身走到门口,叫了一名典吏过来,吩咐一通后,又派人看住张牍,自己接着去大堂处理秦家的案子。隔着门帘,张牍远远望见李大嘴被两个差役押往门廊方向去了。
这一场等待,对张牍来说,简直有如一生那么漫长,又像十次轮回那么痛苦。无数个念头从脑中不自觉地飞出来:那四个汉子会不会不是奸细,只是来南京旅游的?会不会那火锅也不是东北火锅,而是四个汉子自己发明的?就算是奸细,他们被张牍撞见,会不会已经连夜跑了?
就在张牍快被自己的念头吓破胆时,知县终于回来了。
“张牍,”知县的声音中含着一丝亲切,隐隐透出兴奋的情绪,“你立了大功,这四人果然是奸细。好,本官不追究你的罪责了,你现在即可回家。”
“小人只是略尽匹夫之责,此事全仰赖大老爷乾纲独断,明察秋毫。”
唉!老实人也不得不讲这些马屁哄哄的话,明朝真是亡得一点不冤枉!
张牍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小人斗胆,还想为我秦家坊上下讨个清白!”
知县手里端起一杯茶,已经送到唇边,刚要抿上,听了这话,猛地把茶杯摔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张牍,秦家没把镂版全数销毁,已经是违抗朝廷令旨了,如今证据确凿,你还要趟这浑水做什么?”
张牍赶紧低头,恭恭敬敬作了个揖,“大老爷,小人虽只是个刻匠,但也知为人处世,信义为先。秦家收留小人做工,还借钱给小人奉养老父,此等恩情,岂有不报之理?如今秦家落难,唯有小人幸免,岂不叫旁人疑我做那背主徇私的勾当?”
知县默然了一会,又重新盯着张牍,眼睁睁瞅了半晌,轻叹一口气说道:“你小小年纪,倒是忠义!”
张牍道:“小人年少时,也曾寒窗苦读,预备考取功名,只可惜造化弄人。如今,书虽然不读了,可圣人的教诲还不敢忘!”
“嗯!”知县眼里闪着光,仿佛被触动了久远的记忆,那些年少时的慷慨激昂,为民请命的雄图大志,早已被官场沉浮磨砺殆尽,只剩下蝇营狗苟,庸庸碌碌的迎来送往。没想到这份大义倒还在这小小工匠身上传承了下来。
“好,本官给你一个机会。你有什么理由说服本官?”
“谢谢大老爷!”张牍舒了一口气,看来打情义牌对这些读书人还是有点用的。
“大老爷可曾听过秦时赵高李斯之事?”
“本官当然知道。”
“赵高本是奸邪小人,李斯听信他的谗言,与他合谋发起沙丘之变,扶持胡亥继位。可很快,赵高便把矛头对准李斯,最后害死了他。那李斯何等韬略之人,反被一小人所害,是何缘故?其败亡之始,就在于听信小人挑唆,迫害忠良。今日那唐克暗中收集他人把柄,以告密陷害无辜,岂非小人之为?大老爷若是听信此等人的言语,焉知他今后不会变本加厉,残害更多人?”
张牍搬出历史故事来,也是从书本里学的。他知道古人向来重视历史教训,拿历史说事很能切中他们的心思。更何况作为一个作家,讲故事本就是拿手好戏。这回把唐克打成赵高那样的小人,不信知县不动心。
“哈哈哈!”知县大笑起来,眼神中流露出欣赏之意,“张牍啊张牍,你这个人呢,忠义还不失城府,有点意思!”
张牍也配合着他笑了,看来事情可成,“多谢大老爷夸奖!”
“但是!”知县脸色突变,“太过幼稚!”
妈的,又是但是这个词,真的好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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