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朝日初升,天朗气清。
姬夫人被下人伺候的起身,梳洗完毕,便又入了西边佛堂,诵经、祈福,整整十三年,像个机械木偶似的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陆政廷多年来戍守边关,导致姬夫人婚后一直处于独居状态,虽然一年之中难得见几次,日子却总是有盼头的。
后来,姬夫人知道了那柳娘子的存在,整个人便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虽说府中主母理应为夫君纳妾散叶,但又有谁是真的希望和别人共享丈夫。更何况是姬夫人这样的天之娇女。
陆珏和陆瑶在的时候,她的人生还有寄托,每日督促他们兄妹二人读书、识字,三个人过得也算其乐融融。后来,陆珏南下姑苏,陆瑶远在庐江,陆政廷带着陪了他十几年的妾室女儿回了家,更显得自己像个外人。堂堂太尉府,累世公卿,庶女陆瑾却没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举止轻浮、嚼舌传谣,自己带着她出席了几次宴席,都差点沦为京师的笑柄,回来提点了几句,陆政廷竟不来看她了……
姬夫人也是个倔脾气,你不来看我,我还不稀罕呢。
从此以后,为躲清净,姬夫人对外称病,除了必要的皇族召见,其余的日子里都是在佛堂里念经诵佛,府中事宜一概不管,只经营着自己陪嫁过来的几个庄子和冶铁处。
柳娘子被陆政廷委任执掌中馈以来,便借着各种由头将听雨轩的丫头婆子换了人,她之所以不敢动赵妈妈是因为那是开国公府的人,姬夫人的贴身侍从,卖身契都在姬家,岂能轮的上她做主。最后柳娘子买通了姬夫人院子里的一个二等丫头檀云和府内郎中张尚贤,命前者在姬夫人每日所食膳食中下毒,又命后者将补药换成催命符,因此,姬夫人的病一直看不好,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清芷园内。
陆瑶天刚微微亮便睁开了眼,早早的梳洗完毕,一直等到院子的人回来传话说主母起了,便起身要去问安,此行问安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要说服母亲,不要放弃治疗,全力配合才好。
出了院子,穿过一段长长的抄手游廊,游廊外头悬着一串儿竹制雕花鸟笼。
又穿过一片竹林,方才到达了听雨轩。
“大女郎来了。”院门口洒扫的丫鬟露华看见陆瑶娉娉婷婷的翩然而至,立马赶上前迎接。
“母亲现在在何处?”陆瑶清秀的脸上一派平和气色,环视了一下院子,淡淡的问道
“主母在正屋里呢,方才刚从佛堂回来”
露华说罢,便垂首恭领着她去了正屋。
秋日的太阳不似盛夏那般灼人,如今屋外院儿里正有几个丫鬟懒洋洋的靠着墙根优哉游哉,如此这般岁月静好。陆瑶下意识的环视了圈周围,这里站着四个二等丫鬟,还有一个伺候母亲用膳的,她们每个人都有可能是给母亲下毒的人,想到这里,陆瑶的眼角稍上了一抹寒意。
虽说母亲平日里与她们一直不亲近,可是作为大夫人院子里的丫鬟,在府里的日子也算过的体面,吃穿用度哪一样缺了她们的。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陆瑶忿忿的暗恨,整个人就仿从千年冰窟中走来,身上的凛冽之气生生能把这院子里的人生劈成两半。
也许是感觉到了一束锋利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一扫而过,靠在墙角下晒着太阳的几个二等丫鬟都猛地抬起头来,不知为何,她们竟觉得大女郎的眼神幽深冰冷,仿佛要将人看穿,更像要将她们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一样。众人皆慌忙起身站直,不自觉的挪开了视线,战战兢兢的向陆瑶福礼,离门口最近的丫鬟檀云说道:“大女郎来了,主母正在里屋呢”
紫鹃走在陆瑶前面,待到门口时便伸手挑起了帘子,陆瑶径直走了过去,语气轻飘飘的,脚步却没有停下来:“紫鹃,你在门外候着,不要让人进来”
“是”紫鹃应声,待陆瑶进了屋子后便放下了帘子,双手交叠,立于门口。
屋内,姬夫人正坐在居中暖塌上饮着热茶,她身穿鸦青色圆领长袍外罩素色云纹对襟罗衫,云髻高盘,头上只单单插了一根素钗。虽已为妇人,五官却清丽难言,只是被病痛折磨,整个人都充满了憔悴之色。
“母亲”陆瑶薄唇弯弯,款步盈盈的走向了暖塌。“您身子可有好转?”
姬夫人看见女儿来看自己,心中自然畅快了许多,打趣着说“还就是老样子,不过,看到你,倒像是好了一半儿了。”
这赤裸裸的安慰,陆瑶听着却心如刀割。
“母亲,听说城南的承恩寺佛祖灵验,香客鼎盛,还愿的人特别多,要不,我们去祈福吧”陆瑶心下担忧,面上却半带撒娇的探问道。
“你若觉得府中憋闷,就带着紫鹃一起去吧,我这身子越来越不行了,怕是经不起这车马颠簸。”姬夫人宠溺的看了一眼陆瑶。
“母亲不知,这承恩寺的佛祖对顽疾最是灵验,我听说好多还愿的都是那久病初愈的,母亲要亲自去,才可叫佛祖看到我们的诚心呐。”陆瑶说着说着,语气哽咽,抬起头来姬夫人发现她美眸中泛着泪光,忽也不自觉的难过了起来。
“母亲,我还未及笄,哥哥也还未成亲,难道您都不愿意看到哥哥成家吗?试一试又何妨。”陆瑶心想如今只能用这种法子哄着母亲先去承恩寺了,毕竟程大夫还没有下定论,现在告知母亲她的病可能是旁人投毒所致,必定会被认为自己太过紧张而胡乱猜疑,信口开河了。
“好吧,那就依你”姬夫人眼含热泪,面上却笑盈盈的,她说着捧起陆瑶的脸颊:“这下,可不许在哭了”
“嗯……”陆瑶抬手擦干了眼泪,坐起了身子靠过来轻轻的搂着姬夫人。姬夫人常年礼佛,身上沾染了不少檀香之气,香味弥漫,经久不散,陆瑶闻着闻着,不安的心渐渐的安定了下来。
“紫鹃姐姐,这是今秋刚摘的金桔,刚才刘管家派小厮送进来的,奴婢想着趁新鲜,赶紧洗干净了,给主母和女郎端进来”屋外传来一串低语,听声音是之前离门口最近的那个丫鬟。
“进来吧”屋内,陆瑶秀眉紧蹙吩咐道,方才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自己是有意遣退了满屋的丫鬟,这个是不长眼吗!
得了应许,檀云喜滋滋的端着果盘进了里屋。
“你叫什么名字?”陆瑶冷冷的问。
“回大女郎,女婢名唤檀云”檀云垂首回应,她一面高兴自己终于进了里屋,又一面忧心会不会做的太过明显,让人生了疑。
檀云拿了柳娘子的钱财,自然要替柳娘子办事。只是方才被大女郎突然遣了出来,即使站在门口也听不到二人究竟在里屋聊了些什么,情急之下,她只得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才能进屋去。说来也是,正愁着没由头呢,这边刘管家就派人送来了新鲜的金桔。
陆瑶心思玲珑,瞬间洞明了些许,只是面上还维持着之前一如既往的神色,心里却对这个檀云即刻起了厌恶之心。姬夫人倒是什么都不知道,她不知道现下檀云的心思,更不知道此时此刻陆瑶心里的翻江倒海,所以看起来还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倒是陆瑶神色淡漠,无波无澜的盯着檀云说了一句:“放下东西便出去吧”
“是”檀云本想厚着脸皮继续赖着,却不料被拒绝的如此明明白白,只能不甘心的糯糯应声,垂首退出。
出了门,檀云忍不住暗想,柳娘子前天就暗中派人来告知她要提防这大女郎,当时,她还觉得未免有点小题大做了,毕竟是一个未经事的世家小姐,能有什么好值得提防的,如今却发现,这大女郎不好对付的紧。
在听雨轩又呆了一会儿,陆瑶便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方才母亲答应了要去承恩寺,陆瑶的心也好似明朗了许多。
四日之后,清风衬着暖阳,流云如水飘散。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启程前往承恩寺。
蝉鸣黄叶寒山秋,承恩寺三面环山,霜气更重,寒意萧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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