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血迹像一捧散乱的头发被人拖拽着,在楼道里一直蔓延到手术科室。
全楼层的诊室都停止了诊疗。拥挤的人群熙熙攘攘,他看到了四处维护秩序的警察和医务人员。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两条腿机械地移动,直到在父亲工作的诊室旁边看到了已经哭成泪人的妈妈和问询的警察。
看到鲍啸鸣,本来已经泣不成声的妈妈当场崩溃了,一头扑进了鲍啸鸣的怀里。
自从上高中以来,鲍啸鸣就没有拥抱过妈妈。他第一次感觉到,怀抱里的女人不仅衰老了许多,体重也变得无比轻,像一片即将凋落的枯叶。
“爸爸呢?”他仿佛听见不属于自己的声音从自己的胸腔里发出。
“在手术室……他们要给他做手术……你爸爸的手断了,你爸爸当不了医生了……”妈妈一边哽咽一边哭,两只眼睛像是肿起来的桃子。
“谁干的?”鲍啸鸣沙哑着嗓子问道。
妈妈不住地摇头,只是紧紧地握住儿子的手,仿佛一松开鲍啸鸣的手就会抽离所有的力量。
她已经哭干了眼泪。
后来还是一边维护秩序的警察告诉鲍啸鸣,爸爸的手是被一名患者砍伤的。
那是一个被确诊为鼻窦癌的患者,辗转了多家医院,收治效果一直不好。最后才被送往鲍啸鸣爸爸就职的医院。
切片病理的最终结果是鼻窦癌晚期,不排除有扩散的可能,院内建议切除鼻腔大部分的组织,以及配合全身的化疗。
患者的情绪一直都非常激动,他坚称自己的病自己心里清楚,以前的医院也耽误了收治,不可能这么重。但鲍啸鸣的爸爸是主治医师,他的观点十分坚决:必须尽快手术切除病灶,不排除后续有其他病情的发展。
患者在十分不情愿的情况下接受了手术。术后三个月,被查出病灶扩散到了肺部和胃部。
患者的情绪爆发了,多次在诊室里拍案而起,还砸过东西。但爸爸也一直据理力争,指出患者一开始在转院的时候耽误了太多的时间。自己的诊疗方案和医院的处理没有任何的问题,现在只能继续积极配合治疗,争取更多的存活机会。
“存活机会”这个残忍的词语击溃了患者最后的心理防线。第二天上午,他在衣服下藏了一把菜刀,一路摸进耳鼻喉的诊室,二话不说就对着鲍啸鸣的爸爸砍去。
他情急之中只能抬手格挡,只一瞬间就被菜刀砍伤了手,鲜血淋漓的他只能奋力用手护住头,但暴怒的患者已经失去了理智,继续一刀刀砍向他。
医务室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几秒钟之后,还在排队候诊的患者家属有反应过来的,几个年轻的小伙子上前扑住了施暴者,但鲍医生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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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属不能进入ICU,那里是无菌病房。鲍啸鸣只能远远地隔着玻璃门看着父亲。
上大学之后,自己都没有经常回家,也很少跟爸爸妈妈再有过什么促膝长谈之类的交流。爸爸的性格也比较内敛,他对自己说过,作为一名医生,最重要的不是在说,而是在做。
爸爸有一双引以为傲的手。他经常对鲍啸鸣说,就是自己的这双手,拯救了许多人的生命。
他还难得的开玩笑说,钢琴家郎朗可以给自己的手买上一亿的保险,自己其实也可以,虽然没有那么多钱,但是这双手是无价的。
然而,现在这双被爸爸骄傲了大半生的双手,此刻缠上了厚厚的绷带和夹板。
医院出动了最好的外科医生给鲍啸鸣的爸爸第一时间做了手术,对手部进行了最大程度上的抢救和修复。
但鲍医生的双手依然有多条肌肉和血管被砍断,手术持续了整整十二个小时,在多名专家共同联合会诊之后,勉强修复了被砍断的手指和主要的肌肉,免去了截肢的危险。但一双灵活的双手,从此便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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