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如今没有选择,他不是没有想着退回去走其他的路,可先不说此条路是通往泽州最近的路,便是有其他路,此刻自己这群人行踪已被发现,周朝定会布置人马严加防范,更会派人处处阻击。
先机已失,不但立不了功,更会有性命之忧。人没有不爱惜自己生命的,忽骨兀那虽然立功心切,却也不敢贪功冒进,更不愿把自己手下送去黄泉。
命没了,有情报也带不回去,自是无用。有命,带不回情报,更是无用。
他深知大辽的规矩,大王麾下从来都是能力吃饭,能者上平者下,从不养闲人。自己就算侥幸逃了性命回去,手下死得没人了,怕是自己就算不受处罚,也会被编入其他斥候队中,到时候自己还是不是队正就很难说了。
而且大辽人口少,人口金贵,若是折损人员过多,就只说明将帅无能,怕是还要受罚。
他思前想后焦头烂额,前怕狼后怕虎,顾虑太多,这让他更是下不定主意,只急的不住的抓着下巴下的胡子使劲拉扯。
“算了,我不怕死,我请令下去把那小子抓来,就算是有陷阱,我先死还不行?”
纳古达脾气爆烈,又最是无脑,他忍受不了这种难堪的憋屈困境,终于爆发。当下也顾不得忽骨兀那是不是乐意见自己去,主动请缨要去探路。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忽骨兀那,忽骨兀那心中暗喜:甚合我意。
却又不能明着表现出自己心中的欣喜,只得板了脸,装出一副担忧的神情说道:“好吧,纳古达,你要小心应对,若看情况不对,我准你败退。”
纳古达分明从忽骨兀那的眼中看到了笑意,他叹了一口气不想再说,单手抚胸对众人行了礼,目光又从众人脸上一一掠过,那样子像是在最后决别。
“各位族人,我先去探路,若是我不幸死了,麻烦诸位照顾我家中老小,也告诉我儿子他父亲不是懦夫。”
“懦夫”两字他特别加重了语气,更是专门恨恨的看着忽骨兀那说出来,忽骨兀那却懒得和死人计较。
他认定坡下有埋伏,觉得纳古达这次去怕是有去无回,不费力除去自己讨厌的人,又不是自己指派去的,谁也怪不到自己头上,他怎么能不开心,所以把脸转去一边装作没有听到。
众人纷纷点头应承,纳古达翻身上马,回头又恨恨的瞪了忽骨兀那一眼,口中怒吼一声,两腿一夹马腹,又狠狠抽了马儿一刀背,马儿吃了痛一声嘶鸣,扬蹄向坡下冲去。
半坡上的潘斌,虽然依旧装作毫无畏惧的样子,眼睛却时不时的盯着契丹人动向。全部心思都在几个契丹人的身上。
他听到坡上的动静,赶忙抬头去看,正见坡上奔下一人。那人身材魁梧,脸色黝黑,头上没有一丝头发,似是剃了光头。
在阳光照射下,那契丹人头皮都泛着光,此时正怒目圆睁,挥着弯刀不住驱赶着身下的马向潘斌奔来。
毕竟是长在马背上的民族,自是善于骑射,那人在马上高高站起,胯下马儿奋力奔驰,他却稳稳站在马上,丝毫不受到马颠簸的影响。还不时的用弯刀的刀背去抽打马屁股,为的是催促马儿奋力向前。
潘斌见他对着自己而来,脑袋一转,想了一法,他觉得把握不小,便决定放开手试上一试。
他起了身,慢吞吞的走到小花的身侧,借马的身躯挡了众人视线,然后迅速伸手从后背取下弓箭,又从箭匣中抽出一支箭来,把箭簇在弓弦上搭好,这才又一边盯着下山的契丹人,一边随着马儿低头啃草时的移动,小心地移动着自己。
后世他是一名专业的狙击手教官,如果此刻手中有枪,他能保证可以随便抬枪,便将那黑汉子打下马来。
可如今手里用的那是古时候的冷兵器,他心里就没有那么大的把握了。刚才他还想过用腰刀应战的,但看那契丹人身强体壮,又不断打马,携带着马冲击的威势,自己凭一把刀只怕是挡不住他。
也曾想过那人来时砍击马腿,可像那样自己的空门就会大漏,马上的人一挥刀都可以轻松带走自己。考虑再三如今最好的武器无疑就是弓箭了。
陌生的武器让他有些担心,手心也出了汗来,这种生死攸关的压迫感,他好久都没有体验到了。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又确定搭好了箭,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骑马冲过来的契丹人,他的速度很快,两箭距离不过几个呼吸间,那黑壮汉已冲到潘斌面前。他手中高高扬起的弯刀,在阳光照射下闪着寒光。
要劈下的这一刀,纳古达可以说势在必得,他这一刀已经给自己选了两个目标,第一个便是周朝的士兵,若是那周朝士兵躲闪不及,要攻击的定然是他的脑袋。但如若那士兵躲闪过去,他的第二个目标便是马。
只要打死了马,那周朝士兵用两条腿又能跑多快,当然还是他的囊中之物。这两个目标随便击中那一个都可以,因为他所来的目的就是抓到活的周军俘虏,所以一开始才没有用弓箭。另外出于这个目的,他还特意调转了刀锋,想着只打晕他就行了。
这事他其实以前没少干,自然是轻车熟路。只要一刀背拍下去,人当时就昏了,再一把拎起,放在自己马鞍之上,只要带回去,自己便算是大功告成。
到那时,这首功当然是跑不了,说不定大王还会赏自己做队正。还有可能让那忽骨兀那听自己的。
纳古达想到这里心中很高兴,仿佛看到周遭士兵已为他提前鼓掌了。脸上的得意也忍不住显现出来。
离得更近了,距离那士兵也不过两三个马身,近的纳古达连周朝士兵的样貌都看的清楚。
那马之后是一个面皮白净的少年士兵,比起自己瘦弱太多,看他稚嫩的脸比自己儿子估计也大不了几岁。
纳古达心中还想着,自己下手要稍微轻些,别一刀背打的那小子脖子断了,可就白费功夫。
他自视过高,冲锋时心中盘算了许多,唯独没有注意到的,便是马后少年士兵看到他冲过来时,脸上的表情除了略微有些紧张,却并没有看到一点害怕的样子,见他一动不动纳古达还以为他吓呆了。
纳古达握紧了高举的弯刀,又刻意的往下收了收,他真怕一刀背拍死了他。就在他已经冲到马身边时,弯刀就要挥砍下去之时,却忽然见马后的年轻士兵,猛然的胳膊一抬,从马后举起一张弓来。
弓已被拉开,箭头正对准自己,纳古达瞳孔猛然收缩,吓出一身汗来。若是自己能提前一丝丝的时间,他保证自己的刀会准确的砍在他的脖间。可惜自己大意了,如此近的距离加上拉满的弓的力度,肯定瞬间便会射中自己。
他心中一阵慌乱,但他也是在刀头上时常打滚的人,岂会轻易认命,本来挥击而出的弯刀顺势而下,狠狠拍在自己马儿的屁股上,以此同时双腿使劲一磕马腹,左手猛拉了缰绳,身子又迅速伏下然后闪向了马的左边,把自己的身子藏在了马的左侧,用胯下的马儿充当自己的掩体。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般娴熟,纳古达抽马臀,夹马腹,操控马儿忽然跳起,又俯身马的一侧,避开箭头的方向,不得不说这一招堪称完美,连潘斌都想给他竖起个大拇指。
想必他定是长年与马相伴,熟悉自己的马,才会有这种特有的本能反应。
纳古达做完这一切,也只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就完成了。他控制着马儿高高跳起,就为了躲开这一箭。
还在空中时,纳古达觉得自己很生气。他决定等他再抬起头来时,一定要好好痛扁这周朝士兵一顿。
可惜潘斌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纳古达把头藏在马儿脖颈的左侧,心中盘算着。就在这马高高跃起,尚未落地的空档,伏在一侧的纳古达却忽然看见自己马腹下,如利剑般窜出了一人。
他睁大眼睛仔细一看,正是周朝士兵,当他操控马儿跳起时,这年轻士兵竟然俯身一个侧滑,竟然是像早就算好了一般,知道自己定会这样躲避他,竟然趁自己腾空之时,从马腹下穿出。
这是需要冒多大风险的招式,他又是如何做到的呢?无论快一分或者慢一分,怕是都要被自己的马儿当场踩死,他这样做又是为何呢?
纳古达已经没有时间想太多,也没有机会再做闪躲了,只能睁大眼睛疑惑瞪着,从马腹下如箭般射出,如今举着箭头瞄准自己的周朝士兵。
只见那士兵手一松,他手中的箭便已消失,只剩下一张空弓。而纳古达也骑马刚好从他身上掠过。
纳古达心中还想着,还好没被射中。等马落地,又往前冲出七八步远,才止住步。待纳古达愤愤的拨转马头,准备再次冲锋过来,抓住那周朝兵时。却见那士兵,缓缓从地上爬起,身上头上都沾了不少青草,很是狼狈。
纳古达正要得意的大笑,张开嘴却发现发不出声音。对面那周朝士兵起身之后站定,目光冰冷的盯着自己,却如看死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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