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那缩地成寸的本事是真厉害,一两步路的功夫已经到巫沧前面去了,祁冲坐在它背上,对这速度没甚心理准备,差点被惯性扯成两截,好在他毕竟不是常人,才端端坐稳了。蜚露出的这一手终于叫祁冲开了眼,有点对它刮目相看了。
蜚却在心里很是鄙视了这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番,当然仅限于腹诽,也不敢过于表露出来。它可没打算得罪这小怪物。再加上,蜚上了年纪,服老得很,早就没了那股子少年争强斗胜的劲儿了。还是玩岁愒日的最适合它,左右成神也没什么指望了不是。
银凰背上巫沧的巫袍裹足了风,加上她那一脸特有的无悲无喜,越发显得高深莫测起来。映着银凰嘹亮的凤鸣声,怎么看都像一位仙风道骨的女神仙。
祁冲坐在蜚的背上,欣赏了好一会儿巫沧的“盛世美颜”,连连感叹此人只该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呐。给个蜚酸的哟,它偏头看了看巫沧,长得也就一般般吧,就算他日成了神,怕也是神里面最丑的了。气质嘛,宝相庄严的,倒是哄人得很。
巫沧全然没管身旁这两位的眼光,兀自在这风中站得笔直,宛若入定。银凰却是对这两只雄性生物用眼神评论它主人的行为甚是不满,一双凤眼都快翻到天外天去了。
蜚将巫沧二人带到了一处密林,此处枝叶繁茂,遮天蔽日,很是阴森。寻常神魂弱点的人到了这地方都很容易得失魂症,须得巫力深厚的巫师才救得回来。
巫沧一行人自然是无惧这些,只是道路难寻了些,到处都是些树根杂草,全无落脚之地。祁冲怕苦了他的小美人,一把将她举起来坐到了自己的肩头,他生的肩宽腰窄,坐上一个小小的姑娘全然不会叫人觉得不稳当。巫沧起先有些失措,坐定了又觉得怪好玩。可怜她打小性情端庄,巫朗纵然有心也不好意思跟她玩举高高这些个幼稚的游戏。
祁冲身形修长伟岸,偏偏巫沧生的娇小玲珑,托得她在肩头竟真像是一个父亲扛着自己的小闺女了,见巫沧也欢喜,蜚在一旁见了这情景都快好笑死了。
巫沧死死揪着祁冲的袍领乖乖坐着,好叫自己不至于掉了下去。她发现一个事,倒是好生奇怪,这里的树木植物在见了蜚之后居然未曾有凋零枯败之相。蜚自然也发现了这一奇景,它伸出一只前蹄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眼前的灌木,只见那灌木唰唰响了两响,就不动了,满眼的绿却果然是一点都没退了色。蜚感动地那叫一个老泪纵横,独独一只牛眼里当真做作地噙了点打转子的泪花。它当下决定,此间事了,定要到这里来定居。
因得它此时激动不已,也就没注意那银凰打进了这林子就收了一对儿翅膀,一点不见外地落在了它的牛背上,还兀自在上面整理起自己的银翎子来,倒是自在优雅的很。
走了一柱香的功夫,巫沧发现他们迷失了方向。按理来说有巫沧在怎么都不至于如此,但在这里巫沧的巫力不过只能散出数丈,叫银凰飞到高些的地方看了看,也只能看到无边无际的黑色瘴气,这不正是巫姮所独有的么。银凰最厌弃这些个鬼门鬼道的玩意儿,吐了几口神炎烧了些瘴气泄愤,气哼哼地落了下来。巫沧借了银凰的眼也将周围的景象看了个分明。
看来,这巫姮,是不想让他们轻易找到自己了。
她和祁冲双双转了头看一旁仍陷在感动中不可自拔的蜚。蜚没好气地瞅了二人一眼“看什么看,没见我正在想法子吗。”
巫沧对它是有绝对的信心的,它既能顺利找到巫姮的容身之所,自然也能找到她眼下的具体方位,如今他们的感知不知被什么稍稍阻住了不假,但有蜚在,找到她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蜚活了数万年,从来没被人如此使唤过,也难怪它心气不顺,谁让他天生天养,自打有灵识的时候起就已经是个半神了,难免心高气傲些。如今上了些年纪,脾气温和了很多不假,但也没受过这种委屈。谁承想如今不过出山想凑个热闹,却混到了这个地步,连一只小小的雀儿都敢叫它堂堂蜚大人驮着走,还好它以往的那些个老熟人都死得差不多了,不然这张老脸往后可往哪搁呀。
没办法,此次沉睡醒来后,蜚简直觉得这世道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已经远远不是它当年横行霸道时的境况了,这应着天下大乱刚出来想着闹一闹就碰到了个神仙般的巫沧。初见还好,将将应该是打得过的,无非要多使些力气,没过几天再见面蜚痛苦地发现自己好像已经不是人家的对手了。
本来这也就罢了,谁承想,碰到个祁冲更是恐怖,蜚有种和巫沧合力怕是都打不过祁冲的感觉。也不知道是谁说的人类虽天赋好些,却最是羸弱的?我要知道是谁瞎说话非得一尾巴抽死他不可。蜚感觉自己万年都古井无波的心境简直要彻底崩了。
他却是忘了,它虽活得够久,近万年来却是常常陷入沉睡,自然古井无波。之所以这样与它的境界的提升有很大关系,近万年来它越来越嗜睡便是证据,怕是只要它再这么睡个万八千年的,只要没死差不多就可以成神了。它是这么感觉的,也是这么做的,整日在那洞中,就一个字,睡。
因而修心什么的,早懈怠了。
它屏气凝神地搜索着任何一个可疑的方位,祁冲却是个没耐心的,给巫沧打了个招呼拔出剑刷的一声劈了出去,眼见着那些个千年的万年的老树统统倒下去,那声势简直骇人听闻,连带着那好似散不了的瘴气也都被剑气冲散了形,好久都没有办法合拢。因而刚刚迷失的方向感此时都回到了他们的身上。那剑气里含着祁冲不耐烦的杀意,威力惊人,巫沧将这惨状看在眼里,坐在他肩头啧了半天,连道可惜了,可惜了。
蜚更是悲从中来,几乎忍不住想跟他打一架。它平日里触碰不到这些东西,因而更加珍惜,走路时都注意着尽量连根草都不要踏了去,祁冲这臭小子却怎么敢,怎么敢……
它也顾不得实力的差距了,刚想发难,只听得祁冲“哦”地一声“可不就在那吗。”
它抬眼望过去,一个身著红衣的绝色女子映入眼帘,蜚用那只独眼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巫沧,不说这女子是她妹妹么,怎的人家就长得那么好看,蜚心想,肯定是因为巫沧的母亲生的一副平庸模样,带着叫巫沧遭了连累。
巫沧没看它,声音确是实实在在传过来“我母亲当年是巫族第一美人儿,只是我不怎么成器罢了,没继承到父母的半分风韵。”
祁冲虽不明白巫沧为何会有此一句,却是不赞同她的说法,老大不乐意地提出了异议“谁说的?我就觉得你生的很好看,我见过的女人里面最好看了。”
蜚听到他这般说,兀地有点同情起他来了,看来这小妖怪这辈子也没见过几个绝色。也是,上古时候好些个成圣的大能都长了一副好姿容,叫人看了永生难忘。如今世道凋敝此等人物却是近乎绝迹了。可最不济,这小妖怪都不晓得照照镜子么,就连他这么个大男人都生的好看过巫沧。
“你够了没。”巫沧略带寒意的声音响起来,蜚吓得一个激灵,僵硬地转过头去发现巫沧这会儿正坐在祁冲肩上带着一脸面无表情注视着自己。虽是寻常的面无表情,但蜚觉着,她此时的面无表情格外地叫人感觉毛骨悚然。
巫沧虽知道自己模样的确没甚独到之处,却还算是泰然接受的,哪晓得这个瘟神白白活了一大把年岁,却还是个只爱看脸的。
肤浅。
巫沧已经很忍耐了,它还在那没完没了,虽然它只是腹诽,但它一丝一毫的心理变化巫沧都感应得清清楚楚,叫巫沧觉得甚是聒噪。
蜚讨好地讪笑两声,赶忙闭了嘴。心想女人真是一种得罪不起的生物。
对面的巫姮见一众人都散漫得很,倒是没人注意她了,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拳头捏得嘎吱作响。
这时巫沧看了过去,巫姮的满腔怒火在她这一眼的震慑下尽数泄了去,几乎是下意识被吓得后退半步。眼神丝毫都不敢挪开,如临大敌地死死盯着对面的巫沧他们。
巫沧上下打量了一下巫姮,只见她用一根黑绫遮住眼睛,让她显得更加楚楚动人了。比起从前,更有了一番弱柳扶风的娇弱感。那一身鲜艳如血的红衣加上一头淡紫色的长发更让她妖艳得像个邪祟。一股叫人闻之欲呕的气息充斥在她周围,黑色瘴气肉眼可见地翻滚肆虐着。
说起来,她也当真是个厉害的,瞅她当初在地牢时那惨不忍睹的模样,如今不仅全然恢复了的美貌,竟好似比从前更盛了几分。想来是不愿舍弃自己的惊世容颜,使了什么邪术。
然而她再美,在巫沧眼中,也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穷亲戚罢了。她的关注点总是在最要紧地方的。
“原来如此”巫沧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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