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高临下的巫沧此时仿佛变成了一个事不关己的看客,她站的高高的,远远的,甚至好像并没有关注地面上那两个男人。她眼中起了一层蒙蒙的大雾,推算着什么,另外分散出一丝精力提防着祁冲的一举一动。虽然在推算,但她仍然很轻易地捕捉到祁冲情绪上那些复杂的转变。她觉得很好笑,她知道,祁冲是想多了。他以为全世界的男人都会跟自己一样,向往强大,精力无限,野心勃勃。
可他却不知肜朔跟他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他宽厚慈悲,心中装不下冤冤相报。
仅此而已。
巫沧推算的是如若祁冲此时发难,自己和肜朔有无胜算,但无论她怎么推演,结局都是一样。她或肜朔,有人会死。
其实巫沧脚踏着银凰,远离地面,纵使祁冲再厉害也无法将她怎样,可肜朔不一样,他不是祁冲的对手,而巫沧又没有办法对祁冲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说到底巫师不是为了战斗而生的。祁冲的势太厉害,定身术之类小把戏到了他那根本行不通。而银凰,巫沧高傲的坐骑,要对付祁冲,只怕还不到火候。
到了必要的时候,巫沧会为了自己的王欣然赴死。
这是巫沧作为臣子的觉悟。
或者说,这是她心底暗自对父亲许下的承诺。
祁冲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放弃了研究肜朔转而将头仰得很高以便看到巫沧,接下来说了句大煞风景的话“美人儿,你站那么高,我脖子都仰疼啦。”
巫沧差点没从银凰上摔下去。
这个臭男人!
祁冲最终走了,因为巫沧告诉他“你家着火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人没头没脑地在说什么呢。
“我家着火了?”祁冲确认了一遍。
巫沧点点头“嗯。”
祁冲一副脑子不怎么好使的表情问了一句“你放的?”
巫沧几乎不想理会眼前这个呆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有人反你,王城被焚。”
“这样啊。”祁冲终于明白了似的,想来是有人趁着他不在王城聚众造反了。可他居然还笑得出来“哎呀,有个巫师在身边真方便。美人儿,看来我得回去了,你真的不要跟我走么?”
“祁王请自行。”巫沧叫他祁王而不是“王”或是“陛下”。
祁冲听到这话,看了肜朔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几乎像个小孩在吃醋置气一般,摆头拉着缰绳就走了。
就在他转过身的那一刻,滔天的煞气从他身上翻涌而出,把天都染成了猩红色。
受到影响的巫沧只觉得眼前一黑银凰瞬间溃散,失去落脚之地的她直直地坠落下来。还好有肜朔接住她,这位曾经的王看着现任王离开的方向,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之中。
他又看看远处的伯夷,已然人事不省。
这样的怪物怎么会生于这世间。连普通人都能够感觉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杀气,单是这气息都叫人肝胆欲裂。更不用说五感敏锐的巫师了。
首当其冲受到影响最大的就是巫沧。她浑身无力靠在肜朔怀里,嘴角渗出鲜红的血来“你说,他是生我的气,还是生这场叛乱的气?”
没人能回答她。
她和肜朔都知道,祁冲要大开杀戒了。
他们却无力阻止。
王城的战乱虽叫肜朔忧心,但终究无可奈何。祁冲离开幽陵过去了半个月以后。平乱的消息传到了这蛮荒之地,那场浩劫里,归去的祁冲大杀四方,王城终于成了一片血流漂杵的景象。
自然是免不了的生灵涂炭。
那日伯夷醒来后很是费解,自己怎么就晕了呢?晕前感受到的那种恐惧是怎么回事。他隐隐发觉了点什么,但又说不真切。最终他明白了,定是那个男人所为。
这是怎样一种气势,那种可怕的力量真叫伯夷向往不已。
肜朔此时还没有发现,他的儿子,其实并不像他。
他越长大,越无畏。
不爱文言,只爱武功。
最让巫沧头疼的是,自打见过巫沧站在银凰上的身姿,看过她那神乎其神的术法以后,伯夷开始整日缠着她。无论告诉他多少次,非巫族人不得习本族巫术,哪怕王族也不例外,但伯夷根本听不进去。巫沧只好一次又一次拉下脸,不理他,每当这时,伯夷就会服软,说好听的话哄巫沧开心。但下一次,还是纠缠不已。
直到有一天,肜朔知道了这件事,大发雷霆。罚伯夷在院中跪了整整一日,任谁劝阻都不管用。他说“平日里无论我如何惯着你都无所谓。只有一点,断然不许你因为任何事情惹你巫沧姐姐烦忧。记住了吗。”
“爹爹,我记住了。”伯夷很认真地回应他的父亲。在今后的日子里,他都守着自己这句承诺,不敢忘怀。
巫沧很少行术,偶尔看到她眼中大雾弥漫,肜朔也不会过问她算着些什么。
她看着跪在那里的伯夷,不敢太深入地窥探他的未来,怕伤及自身。其实在伯夷出生时,巫沧就为他卜算过,而那次行术,差点要了巫沧的命。任凭她巫力深厚,也后怕不已。伯夷的未来,她算不出。
哪怕她是伟大的巫沧,也算不出。
这个孩子,将来在这时代洪流中,会是巨大的变数。肜朔啊肜朔,这些年你满心满意要将这孩子养成一个温柔的人,可能到了最后他终究还是会长成一把锋利的剑。
巫沧看着渐渐长大的伯夷,心中生出了不祥的预感。她是巫师,这预感定然不会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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