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疏影清溪的桃小别自然是被她熟悉的人围绕着,享受着久违的关怀与难得的闲适。
在饭桌上的桃小别毫无姑娘家该有的矜持和风雅,简直就是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之遥夫人完全顾不上吃饭,一直紧张地看着她,时不时就要朝她喊上一句:“慢点吃,你慢一点,不够再让露久姑姑做……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哎呀……小心呛着……”说完又埋怨地看向求离:“她在天芒山是吃不饱吗?怎么每次回来都是这幅模样?”
求离的脸上就挂上一抹浅浅的笑意:“即便天芒山有锦衣玉食,又如何比得上家中的粗茶淡饭?”
桃小别的嘴里尚含着满满地吃食,一听求离之言便举起筷子朝满桌的菜肴指了指,含糊不清地道:“这叫……猪茶蛋饭?爹爹……您……的要求……骑在太高……别儿……”说到此处她终于被呛到,按住喉头就是一阵猛咳,不但将嘴中嚼了一半的吃食喷得满桌都是,更是将面前的盘碗撞了个七零八落。
这下不光之遥夫人赶紧起身抱住了她,站在一旁的露久姑姑、夏月和秋星也同时扑了过来,给她抚背的抚背,擦嘴的擦嘴,倒水的倒水,一时间屋中乱作一团,一副人仰马翻的场面。
等桃小别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众人这才松了口气,之遥夫人就吩咐着要将桌上的菜肴撤下,桃小别一听就急了:“别儿还未吃饱呢,娘亲撤我的菜做何啊?”
之遥夫人就指着满桌的残羹渣滓道:“你口中之食喷得到处都是,难道不应撤下吗?娘亲知道你还未吃饱,露久姑姑做了新的再给你端来不就行了?”
桃小别连连摇头:“我可等不及!再说我自己喷的自己吃,绝不浪费!”说完也不听之遥夫人的劝阻,拿起筷子就夹了几筷子菜堆在碗中,无所顾忌地大口吃将起来。
之遥夫人只得无措地看向求离:“你也不管管!”
求离却是一直风轻云淡地笑望着桃小别,即便方才她被数人团团围住之时他也未曾动上一动,此刻却听见他淡淡地说道:“我原本以为我是个喜静之人,但别儿不在时我又觉得此地太过清净,整日里也听不到几分动静,今日别儿一回来立刻就闹得人仰马翻,我在边上看着心中倒是生出了好些欢喜,原来有了别儿之后,我早就变成了一个喜闹之人……”
求离之言让之遥夫人一下就笑了,她转过身摸了摸桃小别的脸颊温柔地道:“儿行千里母担忧,我们的别儿还是莫要离我们太远了,爹爹同娘亲都离不开你啊!”
桃小别扬起脸就准备说话,之遥夫人急忙按住她:“行了行了,你一个字都不要说,吃完再说,吃完有的是时间说,若是再呛上一回,娘亲就又要心疼了!”
求离便也朝她点点头:“听你娘亲的话!”
桃小别便扑闪着那双水光滟潋的大眼睛向左瞧瞧之遥夫人向右瞧瞧求离上神,心满意足地嚼着可口的美食,一时感觉实在是幸福极了。
等到这场兵荒马乱的晚饭终于吃完,桃小别便向求离上神讲起了温仪的由来变化术:“爹爹,温仪上神说的那些变化术的法门,我总觉得仿若曾听你说过,只是如何回想也想不分明,都怪别儿以前太过马虎,未曾将爹爹之言牢牢记住。”
求离却道:“别儿天资聪颖,向来过目不忘,是为父不让你记得,而非被你所忘。”
桃小别歪着头不明所以地望向求离,就见求离伸出一只手来,朝着她的后脑勺轻轻一拍,只听“噗”的一声,桃小别只觉自己灵台内如又开出一方空间,心中那种阔大、清明之感蔓延至四肢百骸,使得她胸中拥有的笃定、踏实之感更甚,而她之精气、存想都更趋凝实,元神也更加充盈。变化术的要义对她来说像是无师自通,她眨了眨眼便化作了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翩翩飞舞到求离上神的肩膀上,微微震动着翅膀不肯下来。
求离上神微笑着向她伸出一只手:“别儿过来。”
那尾蝴蝶便听话地飞落于他的掌心,就听求离上神道:“好玩吗?”那尾蝴蝶扇了扇翅膀重又飞起,在屋中绕了几圈方才化作她的真身,兴奋地扑到求离的膝头大声问道:“爹爹,又是您帮了我吗?我好似无师自通般立刻就懂得如何将存想化作实态,真是意随心动,身随神变,当真奇妙!”
求离上神便摸摸她的黑发:“此等本事你自小便会,尚只能爬行时却已可变化形态,可惜你那时太过顽劣,眨眼就化作他形跑得不见影踪。有时会化作一只小兔子钻个地洞躲起来,有时会变成一只雀鸟飞上高枝,有时干脆就化作一尾青鱼,跳入寒水潭中与那些五彩雷鱼斗个你死我活……为父与你娘亲每次都要费上一番周折才能将你找回,着实让我们很是头痛。所以,为父便封印了你的变化之能,想等到你大了之后再给你解开。可等你日渐长大,各种能力都越来越强,你娘亲怕你再有了变化之能加持更是难以管束,便一直不准为父给你解开这封印,这一拖便拖到了如今……”
桃小别一时不禁哑然失笑:“想不到我小时候那般顽劣,也不知有没有挨过揍呀?”
求离上神便笑了:“责罚必然是责罚过的,但我与你娘亲又如何舍得动手打你呢?”
桃小别的脸好像绽开的白兰花,笑意写在她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愉悦:“爹爹,我为何这般天赋异禀,连路都走不稳便会了这变化之术?”说完看了看求离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又得意地道:“不过……也是啦……也不看看我爹爹是谁!”
求离的笑容明显滞了滞,随后便无可奈何地敲了敲她的额头:“不可这般得意忘形!变形易貌对你来说实属简单,但是兴云布雨,使万物有无、异类互变等术法你还需跟从温仪上神细致修习,不过万变不离其宗,变形易貌了然于胸后,其他的待你修道有得和元神日趋充盈之时便是手到擒来之事。”
桃小别将下巴搁在求离的膝间,轻声问道:“爹爹,别儿原本留在你身边就可修道有成,为何您还要让别儿去天芒山修习呢?”
求离的笑如轻云一般揉在惆怅中:“你必须入世才可寻得你的机缘,就如同柳忆一般,只有跟在你的身边才可化难成祥,飞升为仙。”
桃小别就纳闷地道:“柳忆跟在我身边已经数月了,还是未见半点征兆啊!”
求离便淡淡地道:“不急,该来时自会来的。”
桃小别思量了片刻又道:“爹爹,天歌与杨沁儿成亲了。”
“为父知道。”
“您说,天歌为何要瞒着我呢?即便他想娶杨沁儿,我也不会阻止他,说不定还会央求娘亲与您给他操办一场隆重而盛大的婚事,让他在未来的岳丈面前长长脸、争争气……可惜……他竟是只字未言便从天芒山走掉了……连道别也未曾同我道别……”
求离便看着桃小别轻声缓言道:“这便是人心隔肚皮,别人心中所想,我们也许永远不会明白。”
桃小别就仰着头看着求离:“那我该如何自处?”
求离便道:“做你自己便好。做你想做的事情,说你想说的话语,去经历去后悔,去选择让你喜乐的事情和人,去坚持你想要坚持的所有。答应我,这一世只为自己而活。”
桃小别仰望着求离黑沉似暗夜的眼眸,只觉他的眼中仿似冻结了一场大雨,有水珠的光彩也有冰魄的耀芒,晃得她有些眩晕,却在这份眩晕中感觉到一种踏实地安全感,她便低下头去重又将脸颊贴上求离的膝头,口中喃喃而言:“好的,爹爹,别儿听你的,都听你的。”
求离的嘴角就勾出一抹温柔地浅笑:“不要听爹爹的,听从于你自己。”
“我自己就是想要什么都听爹爹的。”
求离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摸着桃小别青丝的手不忍移开,便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她柔滑丰盈的秀发,口中也喃喃轻语道:“我的别儿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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