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
江潮生面庞阴沉铁青,只沉默地开着车,仿若眼前这个人,同刚才在黑暗中柔声安慰自己不要怕的,并不是同一个人。
舒念几次想要开口问他,心中实在疑惑太多,而且这件事怎么看,都是他的错,且错得莫名巧妙,最终还是放弃了,她安静地坐在座位上,望着渐渐泛白的夜空,同样缄默。
原来刚才醒来时并不是半夜,而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段。
尽管江潮生很多次都展现出对舒念的特别,但她从不认为,此时江潮生露出这种野兽孤鸣的神色时,会愿意耐心解答她的疑虑。
到了钱宅,车刚停稳,舒念便推门离开,只余背影给江潮生,连头都没回。
江潮生目光被舒念扯得很远,随着她没入大门后,才断了线。
他向后靠去,闭上眼睛,面色疲惫。
车窗被敲响,江潮生并未睁眼:“说。”
袁少文禀告道:“日本商行会长田浦三一派人来报告,说最近日本商贩受流氓地痞滋扰,不禁生意受损,连人身安全也无法保证,日商不少人为了自保与他们发生冲突,受了伤,所以,现在他们向军队寻求帮助,希望咱们能派兵驻扎在东城的日商圈,保护他们人身财产安全,禁止国人随意出入,对此造成的损失,日方会支付一定费用作为补偿。但如果在青城难以得到保护,那他们就要向胥城日本总部寻求帮助了。”
江潮生依旧未睁眼,只是眉头锁死,冷哼一声。
袁少文面露不屑:“这么明确地提出东城区,看来,日本人想要把青城也变成跟胥城一样,建他们的租界。”
江潮生再次冷哼,睁开了眼,满脸厌恶不屑:“想得倒美。”
袁少文问:“需要理会他们吗?”
江潮生讽刺道:“不理会也不行,真要闹到胥城去,胡司令向来与日本人交好,难免会向我施压,日本人不就是仗着这个才敢对我指手画脚吗?”
袁少文面露愁色:“可是这次如果答应了,我怕他们会得寸进尺。日商贪得无厌,食髓知味,恐怕不是一点小营小利就能满足的。”
江潮生点点头:“这个我知道,只是上次司令有意让我帮忙,我推脱许久,还有个金矿做借口,出产不错,收利好,才没让司令动怒,若这次未能妥善处理,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过关了,容我再想想。”
袁少文见江潮生满面倦色,颇为担忧地问:“督军,要不回去休息下吧,这里我来守着。”
江潮生笑道:“你每日事情那么多,比我都忙,我这个督军能安生坐稳位置,都多亏了你,让你守着,岂不是暴殄天物,你不会对我心生怨恨?怪我昏庸,大材小用。”
袁少文无奈笑道:“督军切莫说笑。”
江潮生也笑笑,心情像是好了几分:“你去忙吧,我也再待一会儿就走了。”
袁少文欲言又止,江潮生见状,问他:“还有什么事一并说了吧。”
袁少文一脸为难,还是坚持说了出来:“督军,其实这种事交给底下人去做就行了。”
这就是袁少文的好处,遇到让人难受或者难堪的话题,从不挑明,只说一半,但未说出口的那一半才是重头戏,不必说,你也能明白,还免得让人尴尬。
是啊,什么时候他江潮生连跟踪盯梢这种活都亲力亲为了?说出去未免可笑。
江潮生点头,承认得干脆:“你说得对,确实是我妄为了。”
袁少文正要欣慰他迷途知返,江潮生紧接着又道:“可是,换做旁人去做,我不放心。”
见袁少文脸色垮了下来,江潮生哈哈笑了两声,又说道:“真的不放心。”
袁少文刚要张口,江潮生阻止他说下去:“罢了,我也不是一直这般,不过这几次的事情不同于往常,多上心些也说得过去,你休要再提,我心中有数。”
见他说得斩钉截铁,袁少文也不好再说什么,好在江潮生只是过于关注,但正事一件都没耽误,他再多说,未免让人心烦。
袁少文离去后,天色渐亮,江潮生额间炸裂般疼痛,昨天一天忙得脚不沾地,半夜回来,没有去别的房间,怕舒念不知何时醒来,便不顾劝阻,守在她身旁,在卧室的沙发上凑合睡了俩钟头,感觉刚入睡没多久舒念就猛地醒了,又被她不知轻重拿胳膊肘怼了胸口好几下,疼得厉害,到现在太阳穴处如有一根铁钉嵌在其中,丝丝拉拉地疼。
终于在太阳挣破地平线冲了出来后,大地又恢复燥热,江潮生望着不远处的钱宅,眸色深沉,驱车离去。
不同于江潮生这边的风平浪静,舒念这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她回到家,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片安宁。
没有人在等她。
没有人为她彻夜不眠。
也是,谁也不知道她会何时回来,没道理一直守着。
舒念打开灯,坐在沙发上,一时失神。
随后她便想要起身去楼上看看,钱家义回来了没,身体是否无恙。
忽然听到一声尖叫:“小姐!!”
明水站在走廊处,待瞧清楚是她,哭着扑上来,一声接着一声地叫:“您回来了!您回来了!”
冲到近前,回头叫道:“夫人回来了!夫人回来了!”
舒念见她又哭又笑的样子,一时摸不着头脑,但见她这样,只得摸摸她的头,静水也闻声赶了过来,面上又惊又喜,不住上下打量她,见她完好站着,忍不住也红了眼眶:“回来就好,没事就好,夫人可是吓死我们了。”
很快,楼上楼下灯都亮起,徐妈妈也赶了过来,钱家义是最后露面的,他站在楼梯上,看见舒念站在客厅中央,面露喜色,随后神情变得极为复杂,但还是快速下楼,走到眼前,站定后,才道:“你回来了。”
舒念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路上她想要问江潮生,旁的人和事安排得那么妥帖,对于她的无故失踪一天两夜是有什么说法,但见江潮生那副油盐不进的冰疙瘩模样,便是问了也会徒劳,干脆别白费口舌。
还在斟酌着说辞,钱家义忽的有些激动,颤声说了句:“你受苦了念念,是我连累了你!”
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和无奈,舒念一时听得恍惚。
他们三日未见,舒念这才看清钱家义的面容,清瘦了许多,但不见一丝狼狈,面色苍白,精气神却不差。
见他这般,舒念略略放心,才回神去想刚才钱家义的话,他说了什么?受苦?她受什么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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