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脚步声,秦绝睁开眼睛。
她瞥了一眼电子钟表,七点四十五。
脚步声拖沓,但足音不重,说明体重很轻;声音间隔不大,即步幅小,身高较矮;步伐没有停顿,目标方向明确……
是江秋月。
本能地判断出来人的基本信息,秦绝撑起身来。
警方既然说了会接机,那么江秋月极有可能已经在殡仪馆见过了秦景升的尸体。
秦绝竟有一丝忐忑和好奇。
她很想知道江秋月面对丈夫的死,会是什么模样。
门开了。
“……妈。”
秦绝站在卧室外,克服了一丝微妙的心理,才叫出口。
女人站在玄关低头换鞋,闻言抬起头来。
她个子刚好一米六零,穿着职业装,外面披了一件呢制大衣,即使面容素净憔悴,也能瞧出成熟女人的风韵。
秦绝有些恍惚。
她实在是太久没见到她了。
“阿玦。”
江秋月叫秦绝的名字,本有些麻木的眼睛多了些神采。
“嗯,我在。”
秦绝稍有恍惚,便很快恢复了冷静,走上前去。
江秋月换好拖鞋,去摸她的脸,反倒先安慰起来:
“你别怕,恶人一定会被警察查到的。妈妈在这儿呢。”
“恶人?”秦绝没躲她的手,却也没有什么别的反应。
“是。你爸就是糊涂了,他接了个电话,那边啊,是个搞传销的,跟他说有个赚钱的大项目,他就信了。”
江秋月的肩膀松垮下来,神情疲惫。
“你也别怪他太傻。他啊,就是太顾家了,自从公司出事之后就一直觉得对不起我们娘俩。要不是着急挣钱,他也不会这么冲动。”
啊,来了。
这熟悉的窒息感。
秦绝的忐忑消失了,她露出淡淡的笑容:“是,我知道。”
“妈都问好了,殡仪馆那边有这方面的准备。”江秋月叹了口气,“你爸……在那里呆着也不好受,就尽早火化吧。”
“葬礼要怎么办?”秦绝问。
江秋月陷在自己的思绪里,竟对秦绝平静的反应毫不奇怪。
不过,她之前也是这样,物质上给到最好,却从不了解她的孩子过着什么样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性情。看似亲近,实则隔阂极深。
“简单办了吧。”
江秋月的声音单薄得像一片枯叶,“我从桂省的老家跑出来,这么多年没联系了,他早年南下创业,跟亲戚也断了好些年,都是各过各的,也犯不着通知了。”
“嗯。”
秦绝点头。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没什么亲戚,每次逢年过节,在身边的只有父母二人。
至于朋友,秦景升原本公司还在时还有一些,真心相交的和酒肉朋友都有,破产以后,后者自是不来找他,他碍于面子,过不去被媳妇养着的那道门槛,也主动与多年好友日渐疏远。
江秋月更不用提,之前是全职太太,后来为了支撑这个家,在外成了工作狂,也没时间和小区里的邻居闲聊、逛街,工作以外的人际圈窄得可怜。
“你歇一会儿吧,先吃点东西?”
秦绝说着挽袖子想去厨房。
“你呀,你一个男人去女人家呆的地方干什么。”江秋月露出一点带着倦意的笑容,伸手仔仔细细地给秦绝把袖子抻得平整。
“有这份心就够了,等着啊,妈去做饭。”
秦绝垂着眼,沉默着,半晌才回了声“好”。
接下来的时间在沉郁里过得飞快,江秋月似乎在极度的悲痛后反而变得麻木且冷静,休息过后,她带着秦绝去了殡仪馆,举办了一个极小的葬礼,目睹秦景升的遗体送进火化室,骨灰被装进漆黑的方盒。
二十几年前的新政策颁发之后,所有死者一律走火葬程序,且骨灰盒统一封存在当地墓园,蜂巢般排列,没有占地极广的墓穴和墓碑,仅在方盒的铭牌上镌刻着亡者的姓名、身份等基本信息。
每一位摆放着骨灰盒的小型墓室内都配备了微型摄像头,死者亲属可以通过国家研发的应用随时见到,即使相隔很远,也能在思念时隔着屏幕与离世的亲人说一说话。
据说新政策初次实行时遭到了较强的抵制,但几十年过去,切实解决了墓穴占地的问题,同时避免了烧纸钱等传统祭拜活动,减轻了一定程度的环境污染,也给予了身在外地的亲人子女线上扫墓的便利,长远来看益处颇多。
秦绝心里清楚,这些年来,江秋月也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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