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卿芸正同朱怀景聊这几日京城传的沸沸扬扬的朱雀门前一桩婆媳争吵的闹剧,眼皮子无意间一抬,正好看到宸妃娘娘坐在主位绕有兴致的打量自己的眼神。
宸妃见徐卿芸看到了自己看她,便大大方方一笑,对着徐卿芸举杯示意。
徐卿芸自然立即起身对着宸妃举杯回敬,并未言语,徐卿芸将杯中米酿一饮而尽。
“姐,你悠着点喝,这酒喝着甜,后劲大着呢!”徐陵风提醒道:“喝醉了我怕我自己拿不住你。”
徐卿芸不爱米酿的甜腻,本来也没打算多喝。听徐陵风这么一说,便也老老实实把酒壶拿开了些,“你自己也悠着点。”
叮嘱徐陵风几句,徐卿芸再次转身朝向朱怀景那边,继续刚才的话题,说道:“那日街头闹了许久,好事者打听出来说是那位老人家自从儿子去世后便一直对儿媳多有不满,处处挑剔儿媳的错处,那日更是当着满大街的人的面教训儿媳,还说出同对门的那家汉子有私情这种莫须有的话,儿媳恼怒便对老人家言语上有些不敬,老人家先动的手,然后就打起来了。”
朱怀景静静听着,不时喝一口浆液润喉,并未发表意见。
闻墨则是现在一旁听得唇角抽动,忍不住说道:“徐小姐打听的真是仔细呢?”
“也不用怎么打听,府里的丫头们最近都在议论这件事,我听着听着就大概理出事情真相了。”
这也就是在祁国,民风较周边几个国家相对开放一些,发生婆媳矛盾的时候还有人讨论事发原因和对错。这事若发生在赵国,只怕话风又会大转。
闻墨想着,这话听着怎么还蛮自豪的?只觉得徐小姐思想行为实非一般贵小姐会做出的,毕竟哪家贵小姐会当众同男子议论这般长幼纠纷,还提及“汉子”“私情”此类豪迈的词汇?这些话自己躲在深闺中和小姐妹或者身边的丫头们当做私话讲讲都算出格行为了,怎么还能当着外人的面讲得这般毫不掩饰呢?
闻墨后退几步把自己的身形隐在树荫下,余光悄悄打量距离徐卿芸近一点的几人,果然见那几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的飘向这边,且耳朵竖得笔直。
朱怀景知晓徐卿芸的性子自然和京城里各家自幼浸在《女诫》、《女训》里长大的小姐们不同,也注意到旁边几位小姐看徐卿芸的眼神里的不赞同和嘲笑。
别人不说,南仙儿那眼神里十分明显的嫌弃和幸灾乐祸朱怀景看得十分清楚。
朱怀景低头淡淡一笑,却笑得没什么温度。
目光从远处收回看向徐卿芸,看到徐卿芸面前的樱桃下得飞快已经所剩不多,便把自己案上的那一份让闻墨送过去。
“卿芸,此事若是立案,卿芸觉得当如何判?”
徐卿芸自然的接过朱怀景赠与的樱桃,听到朱怀景这样问,含了颗樱桃在嘴里含糊不清的答道:“自然是判老人家言论不当之罪……说言论不当还是看在她是老人家的份上。虽然儿媳同婆婆动手实为不孝不敬,也当一起受罚,但相比起来,污蔑他人还毁人清誉……还是最讨厌了。”
嘴里的樱桃含了一颗又一颗,四五个樱桃核在嘴里和牙齿轻轻磨动,发出微微的“咯咯”声。
“若是儿媳平常苛待老人家呢?”
徐卿芸吐了樱桃核想了好一会儿,神情认真地说道:“我不知道……目前我知道的也就老人家污蔑儿媳偷汉子是真的,她确实毁人清誉……但若问这样的污蔑有可能是对儿媳长期苛待的报复的话……我不知道。”
在一旁听了许久的徐陵风忍不住插话道:“一码归一码,苛待婆婆是儿媳不对,但冤枉人家就是老婆婆的不对了吧?”
闻墨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却见大人转眸不知在盯着何处看,并没对徐少爷的见解发表意见。
徐陵风看朱怀景看向别处不曾休息自己的言论也不生气,心想着,反正这个人以后是姐夫,就当是一家人了,为这点小事生家人的气,多不值得显得自己小气。
其实……主要还是……生气了也不敢发火呀?何必多此一举呢?还不如调整好心态开心点算了。
徐卿芸替徐陵风倒了杯酒,,只说道:“你能这样想,倒也不错。”
不错,便也不算全对。徐陵风不解道:“不是这样吗?”
徐卿芸回忆起一桩往事,便尝试着通过举例给徐陵风解释自己的看法,说道:“苛待……我住的那个小村庄有一户人家情况和刚才说的这对婆媳有些相似之处。刘阿姐家就在我家的……季家的隔壁,她大我三岁,我小时候她经常带我玩儿,她是我见过的最最最温柔的女子。”
刘阿姐嫁的是自幼一块儿玩到大的朋友,也是同村的,但对方的母亲一直不太看得上刘阿姐的家世,觉得是刘阿姐死缠着自家儿子不放害儿子不能去找寻更好的姻缘。
说道此处,徐卿芸嗤笑一声,“所谓的更好的姻缘,无非就是用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想赖上一户高门保自己一家衣食优渥而已。”
那男子不顾家人反对娶了刘阿姐进了家门,可婚后那家婆婆便对周围邻居诉苦,说儿媳懒惰不愿伺候公婆还对长辈诸多怨语。
都是一个村子的人,哪还不清楚这个人的模样呢?村里人一开始是不相信刘阿姐婆婆鬼话的,可后来讲得多了,婆婆甚至编出刘阿姐带野男人的回家这般过分的谎话诋毁刘阿姐名声……慢慢的,人们开始怀疑,开始讨论真假,甚至……开始编造一些莫须有的“亲眼所见”。
风儿吹动徐卿芸手腕上的铃铛,徐卿芸跟着铃声仿佛回到了那年夏天的小村庄,仿佛看到了那年夏天在河边抱着刘阿姐绣花鞋的被雨淋成落汤鸡的季青芸。
“风弟……”徐卿芸的声音轻得被风一吹就散了,“你听过积毁销骨这个词么……”
故事结尾,徐卿芸周围几个原本因为她粗鄙不拘行为正议论纷纷打算看她笑话的贵女同时沉默下来。
积毁销骨这个词的意思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却从不曾这般明明白白的知晓它的残忍。一时之间,遗憾,思考,徐卿芸这边一小片人群安静了下来,沉默压抑的气氛的同热闹而谈天风声的宴会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
宸妃居高临下看向徐卿芸,眼中生起一簇小小的火焰又很快熄灭。
徐卿芸……朱怀景……这两人的亲密程度实在是耐人寻味得很,就是不知道那个人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情了。
“叮——”案上的金盏被宸妃的宽袖一不小心拂到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刺耳的声音。
见惊扰了众人,宸妃便笑着安抚各位道:“无妨,只是杯子掉了而已,大家继续吃喝,不必在意。”
徐卿芸坐的位置对面是一小片绿竹林,刚才杯子落地的时候她似乎看到一块儿墨蓝色的衣角消失在了竹林后面。
距离有点儿远,徐卿芸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
“怎么了?”徐陵风把剥好壳的瓜子递给徐卿芸,见她歪着头不知道在看哪里,便问道:“看什么呢?”
“没什么。”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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