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渝收到了考试通过的通知,她把手机放下。继续收拾着衣服,她已经逐渐变得平静,已不如事情一发生时一般愤怒了。
她知道,一旦回国,就意味着要面对这一切,这如洪水猛兽般的舆论,可是不行,她必须得回去。她不能把张皓源置于如此不堪的境地,他有错,可是也不是他的错。她不忍心让他一个人,面对这些。
“陈泽炜那边,他确实最近有跟陌生人有联系,但是我查不到谈话内容。”江粤坐到她的床上,抬头看着她,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可是,江渝,你会不会太敏感了?”
江渝这个样子让他想起来以前她初三的时候。他们用了那么长的一段时间,把她拉出阴霾,可是现在呢,看着她又变回那个样子,他的心“咯噔”一下。
“接下来不需要查了。”
“姐,那个女孩死了,是因为畏罪自杀,不是你的错。”江粤抓住她的手臂,严肃地看着她,正色道。
“没什么,我只是不想继续查下去了,我想清楚了,我真的累了,不想再牵扯到更多人。”
“我.....”
没等江粤说完,她便开口道:“好了,我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出发吧。”
9月的南城,飞机飞过天空,降落在这片土地上。
江渝站在大楼,身边是行李和江粤,看着机场人来人往,形形色色的人离别、重逢,一切如同往常一般,人们的生活如江水,并无大的波澜。可是她的生活,却被搅得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她拨通了张皓源的号码,那边很快就接起来了。
“喂,江渝?”
“皓源。”
“你现在怎么样了,你在哪?”
“我刚回到南城,你的戏,杀青了吗?”
“嗯,我也回到南城了,我来找你。”
“好,那,你定位到罗兰咖啡馆,我在那等你。”
“好。”他停顿了一会儿,接着想要说道:“江......”
“那一会儿见。”江渝直接打断了他,然后挂掉了电话。明明只是那么短的一段时间,再听到他的声音时,却宛若隔世,这把曾经跟她距离只有0.01公分的声音,如今,像是在另一个时空,他的声音依旧那么温柔,那么有磁性,可是她每一听到一个音素,心里就会像被揪一下,让她感到无所适从。
她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把行李交给江粤,淡淡地说道:“江粤,我要去见张皓源一趟,你帮我把行李放回家吧。”
“好。我知道了”
江粤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虽然担心,却不便说些什么。
江渝今天穿着最普通的白T恤和牛仔短裤,走在街上,阳光肆无忌惮地散落在她的皮肤。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刚刚公交上,她听见两个高中生,正在讨论他们的事情,话语有些不堪入耳。让她心里难受,便提前了好几站下车,在街上慢悠悠地走着。
“江渝。”她的肩膀被轻轻一拍,她转过身,是张皓源。感觉他瘦了许多,笑起来,脸有些微微凹下去了,可胡子刮得很干净,依旧如昔日少年一般,干净清澈,只是他的眼神,显得那样疲惫,那双无论看什么都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多了些许沧桑。
“你怎么也提前下车了。”
“我看见你了。”
接着,一阵沉默。他们并肩走着,原本那样熟悉和亲密的人,不过分别月余,如今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江渝只感到十分局促。她很清楚,这件事情张皓源并没有责任,可是如果不是因为他,她不会遇见这样可怕的舆论事件,被所有人非议,坐个公交,都能听见刺耳的话语,她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死去,这一切,不是他的错,但又是他的错。她的理智一直告诉自己,不能怪他,但她的情感上却忍不住指责他。
“江渝,”张皓源率先开口,他的声音带了些鼻音,大概是感冒的原因:“对不起,这些我都不知情,我是不可能会抛下你独自面对这一切的。”
“我没怪你,真的。”江渝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殊不知这个笑容看起来有多尴尬,张皓源看在眼里,心里涌上酸楚,却无言以对。过了一会儿,江渝又补充道:“说真的,我知道那条转发不是你发的,那个女孩你也不认识,她才19。她是你的私生饭吧,之前一直跟踪你,当时我们第一次在火锅店见面,就是为了躲她。”
“她是我的粉丝,我没办法对她做些什么,报过警之后,我以为她就不会继续了,谁承想她会变本加厉,拍了那些照片,甚至还用那些照片造谣......”
“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但是,你知道网上是怎么说的吗?他们说你是恋童癖,说你一脚踏几船,说你......”江渝不知该怎么说下去,这些话她说不出口。
“那你呢,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皓源忽然停下,他的表情忽然有些变了,忽然感觉,特别不像他,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冰冷眼神仿佛另一个人。
“在事情发生之前,这个女孩在一家网店预订了连续24天的玫瑰,每天找不同的女孩在同一个路口给我送一支,一开始,我以为是你给我的惊喜,于是我一直没有什么戒备心,直到最后一天,也就是事发之前,她给了我一张卡片,是伍迪艾伦的《爱与死》。我不认为一个从初中就辍学四处追星的女孩,会知道这首诗的含义,也不觉得她会为了将她的偶像毁掉,而设这么大的一个局,一定有人在背后指使,这个人的目标或许是我,也或许是你,她只是这个局的一颗棋子,下一个被毁掉的,可能是我,也可能是你。”
“那你有什么想法吗?”
“陈泽炜。”
江渝推开咖啡厅的门,风铃随之清脆地“叮咚”一声。咖啡馆里人不多,大多是用手提电脑工作的人,环境非常安静,几乎只有敲打键盘的声音和轻微的脚步声。江渝走到前台,对店员说了些什么,店员带他们走进一间小小的单间,大大的落地窗是双面镜,既保持了隐私性,也保持了采光,里面摆着两张布艺沙发,和一张桌子,简单又安静。
“什么意思?”
“我好像没跟你说过。”
店员敲门进来,托着木质的托盘,先将两杯厚乳拿铁放下,给江渝的拉花是可爱的小熊。接着把榴莲班戟放到张皓源面前,把草莓挞放到江渝面前,向江渝点了点头,出去了。门轻轻地被关上,这个狭小的空间,他们彼此都默契地沉默了一段时间,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香味。张皓源看着江渝,她的眼里,没有以前的光了,淡漠得像一个陌生人。他忽然感到有些害怕了,轻易失而复得的事物,总会让人患得患失。
江渝低下头,又抬起来看着张皓源,开始娓娓道来。
“陈泽炜刚上大一的时候,我已经是大三了。当时我们认识,是因为校园音乐节,他是学校一个乐队的鼓手,我是学生会的。因为我也会打一点鼓,所以借他的鼓打着玩了一下,接着,他就开始对我穷追猛打。一开始,我对鼓手是有滤镜的,所以对他的追求处于观望状态,说实话,是有一些好感的。但到后来,才发现他的性格有些极端,那种程度有多可怕呢,就是每天他都会在微信上不断地给你发早安、晚安,然后看你的微信运动,借此来展开话题。到后边,我只要一出门,他就会发消息给我,问我,是不是出门了。这让我觉得不寒而栗,于是我就非常严肃地拒绝了他,并且警告过他。他之后,果然没有再骚扰我,而是交了新的女朋友,但后来,他的女朋友找到我,说他这个人有点奇怪,控制欲非常非常强,如果不听他话,他还会动手。甚至还见过他偷偷跟踪我。但他对我却不一样,格外的包容。因为当时我们其实已经失去了联系,所以我不知道以何身份去跟这个女孩谈心,我也没有发现他之后有什么过激行为,所以也就没有再管这件事。他后来交了几个女朋友,都不长久。在我毕业前,我的压力很大,他邀请我去校园音乐节,于是我答应了,毕竟他只是嘉宾。然后他表演完,直接在全校面前向我表白。说实话,当时我整个人都是懵的,在大家的起哄下,一下子上了头,什么也没管,答应了。在这之前,我也没谈过恋爱,他追了我那么久,说不定,可以处一处呢。但是后来我发现,真的不行,我没办法喜欢上他,但他也没有他历任女友说的那样,控制欲很强。但是很多时候,我并不是太想见他,跟他在一起就会各种不自在,想要逃离。后来他主动跟我提了分手,我认为这里面也有我的责任,所以我对他是有内疚的,但是感情是无法勉强的。我们失去了联系,直到前阵子,在清吧再见面。”
“这件事,我相信不是陈泽炜做的,可是经过连日来江粤调查的一些细枝末节看,从他的身上着手,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但接下来的事情,我不会再插手了,等我爸打完官司,让造谣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之后,我想我也没什么可以做的了。”
咖啡喝尽,故事也接近了尾声。江渝的声音很平静,几乎听不出什么起伏,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这件事情说完,其实张皓源并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笃定这件事跟陈泽炜有联系,但至少,有了一些头绪。
“江渝,我们现在,还是先把眼前这件事情解决了吧,我会想办法把这件事情揽下来,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
“张皓源,我们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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