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渝看着低头认真烤肉的张皓源,突然被回忆拉到14岁那年。
初中那会儿,她在市里的重点高中上学,因为跳中国舞,常年参加比赛,拿过很多奖,一路上都倍受老师偏爱。但她的生活除了练舞和学习,几乎没有任何其它事情可做。她在班上没有几个特别要好的朋友,在同学约她周末出去玩的时候,江渝都只能用要练舞和学习拒绝。久而久之,她就变成了独行侠。
她每次回想起那时的自己,就像是被妈妈用遥控器遥控的机器人,想要她做什么,只要输入口令,她就会乖乖做到,因为她永远都害怕爸妈失望的眼神,很多东西尽管不喜欢,她也不会说出口。
初中的时候,她虽然在班上人缘不算好,但至少同学们都对她很亲切,而且因为老师总是表扬她。她其实也很享受其他同学对她的目光,所以她总是带着一点点傲气。
直到初二,有一天下午放学,班里面人缘最好的班长,突然在楼梯口向她表白了。她那会儿一下子不知所措,推开了班长就跑走了。本来她以为这一切就这样就结束了,但她殊不知是她噩梦的开始。
从那天之后之后,班上开始多了很多闲言碎语,班里的同学开始在背后偷偷议论她,开始只是说她很高冷,太骄傲。后来越传越过分,不过十几岁的孩子,说她喜欢勾引男生,背地里对她指指点点。她告诉老师之后,那些同学更是变本加厉,她常用的舞鞋和文具经常无缘无故消失,演化到最恶劣的时候,她觉得她的呼吸都变成了别人背后的笑话。每天都过得如芒在背,她原本享受的那些目光变成了火焰,无时无刻烧着她的心。
有一次市里的比赛,她的舞鞋里不知被谁放进一颗图钉。她没有多注意,就直接穿上了。那种钻心的疼痛,她至今难忘。只是她看见了妈妈在舞台下期待的眼神,她不敢作声,忍着剧痛跳完整支舞。
她记忆中的那双粉色舞鞋,在舞台后面被脱下来的时候,已经被星星点点的血迹浸满,她也不知道是太痛,还是受不了这样的刺激,最后眼前一黑,再醒已经是在冰冷的医院。
到后来彻底痊愈,她也没办法重新站在舞台上,不是因为身体的伤痛,而是因为舞台的聚光灯照射着她的时候,她就会紧张到大脑空白,四肢僵硬。
回到学校之后,她曾经反抗过,但是就好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没有一个人承认这桩暴行,她的妈妈到学校闹了一场,班主任被开除了。那些真正的恶徒,混在一群帮凶中间,假意安慰她,好像以前在背后指指点点、做恶作剧整蛊她的人不是他们一般。
初三开学,爸妈替她转学到市里另一家重点高中。
到了陌生的环境,因为没有再练舞,时间充足了很多。大家基本上都在忙着中考,只自顾自的冲刺学习,没有太友好,但也不冷漠,让她能够待在舒适的维度内。多数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待着,只要有空闲时间,就戴上耳机,因为成绩好,所以老师一般都不怎么管她,只是常常会觉得她身上有种超越同龄人的成熟。
开学后一个星期,班里又转来了一个从首都北城来的小胖子,叫张源,同学都叫他圆圆。他长得又胖,脸上又很多痘痘,加上性格不怎么样,整天对人爱答不理的。又胖又不可爱,这个胖子就等于被判了刑,注定不被大家喜欢。
他永远都坐在班里最后一排,下了课就戴上耳机。江渝总是有意无意地就注意他,每次看见他,就像看见之前的自己,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呢?为什么要被议论,为什么要被杯葛,为什么要承受这些流言?他身上好像有一种奇怪的磁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同为转校生,让她忍不住想要接近他,想要跟他说话。
“你在听什么?”午后的体育课,所有的同学都下去活动了,江渝溜了上来写卷子,正巧看见了在看书的他,便走到他前一个座位,把椅子拉开,坐到他前面。
他抬头,眼神里有些疑惑,随即又变回淡漠。
“音乐。”
“什么歌啊?”
“好像不关你的事吧。”
他把耳机戴回到耳朵,低下头。
江渝把他一边的耳机摘下来,戴到了自己耳朵里,是花儿乐队的《泡沫》。
“这首歌乍一听很丧,好像希望破灭,可是它的结尾明明那么有生命力,感觉在冲破一些东西。”
“你以前听过这首歌?”
“嗯,大张伟在我心目中,永远都是最朋克的人。”
年少时交一个朋友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有可能只是喜欢同一首歌、同一个人,有可能只是喜欢同一个爱好,有可能只是讨厌同一个人。在这个下午之后,他们成为了朋友,经常在一起听歌和写作业,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江渝以前从来没有过朋友,所以她格外珍惜这段友谊。
直到一些流言不知从何而起,让他们之间产生了隔阂。
在忙碌的重点中学,无处释放的升学压力,八卦传闻就成了他们紧张学习生活中的调味料,渐渐就有一些传言开始蔓延开来。
“三班的班花跟那个胖子在一起了?真的假的。”
“假的吧,看上谁不好,看上那个又黑又丑的胖子,是不是疯了。”
“他们天天待在一起做作业,还听歌,有天下午放学之后,他们两个留下来坐在一起,我还看见那个胖子摸她了呢!”
“我靠,劲爆啊……”
……
后来传言越传越离谱,他们吵了一次又一次记不清内容的架。渐行渐远,江渝的第一个朋友,也就这么被推开了,后来毕业的时候,圆圆回了北城,离别的时候,江渝发了一条短信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