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绷起了脸,诈了钱有一句,这种话放在郑深这样的老家伙身上肯定不管用,可钱有不过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年,刚刚受到了两箭的惊吓,以为皇帝真的拿住了他的把柄,存心要射死他。钱有的心理防线崩溃了,他连连磕头,嚎叫道:“陛下饶命!饶命啊!我以后再也不敢私藏粮食了!”
“原来皇帝陛下知道钱有私藏粮食,以箭来惩戒,怪不得……这事儿自己也不甚清楚,陛下是如何得知?”随后跟来的郑深拱手肃立,满腹狐疑。
小皇帝听了钱有的话,却不再理他,只回头大叫道:“班登,验箭!”
小班登答应着,从墙根底下一个洞里钻了出来,另有一人从树干后伸出头来,两个人一起东张西望地叫道:“可以出去了么?陛下射完了?”
眼看皇帝手中没有弓箭,两个人欢喜地喊道:“都出来吧,陛下不射了,没危险了!”
空荡荡的校场一下子热闹起来,七八个人像是大变活人,从各个旁人见不到的角落出来,一起向箭靶跑去。
刘盆子转身道:“钱有,你想要粮食,直接和朕说就是了,干嘛要背着朕呢?郑先生,以后钱有要多少粮,你就给他多少,不用问朕。”
钱有伏首道:“陛下,陛下你这么说,我真是羞愧死了。我,我一心想和兄弟们吃酒寻欢,竟趁着领用赈灾粮之便,私留了几石粮食用来酿酒。我,我有罪,陛下,你责罚我吧!”
郑深低头拱手,长长一揖道:“陛下,钱有私藏粮食,臣竟不知,臣有失察之罪,请陛下一并责罚。”
钱有战战兢兢地拜倒在地,等着皇帝龙颜大怒,可是小皇帝竟半晌没吱声,钱有心道死了死了,看皇帝刚才追魂夺命连环箭的架势,恐怕今天自己在劫难逃,处罚肯定轻不了。
皇帝突然笑了起来,“哈哈,酿酒,你还会酿酒?”
“我,我家祖传酿酒的手艺,当年我父亲还开过酒坊,不过自他死后,因我年纪幼小,不会经营,酒坊便关了门,只有靠我娘做些针线补贴家用。”
小皇帝笑了两声,又沉默了,他在心里暗暗盘算,其实对钱有还有点理解,这事儿也不全怪他,要想拢住那么一大帮轻侠少年,没有点实质的东西怎么行?这年头粮食都不够吃,酒更是稀有,大家凑在一起,能喝上点小酒,跟着钱老大混也不会觉得亏。
可是腐败就是这样一点点滋生出来的。今天占点公家便宜觉得没事,明天就想着占更大的便宜,今天喝一杯酒就觉得知足,明天就想喝得烂醉,那些巨贪都是这么一点点发展来的。
钱有没听到皇帝说话,一直伏在地上不敢起身,突然他听到皇帝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是朕无能啊,朕愧对你们,卿等都是朕的股肱之臣,本来都应该高官厚禄、酒食无缺,可现在大汉缺钱少粮,连你们应得的俸禄也发不出来,想起这个,朕的心里就不好受,唉,此事……朕之过也!”
钱有听了这话,突然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嚎,他一把抱住小皇帝的腿,哭道:“陛下,陛下,您别这么说,您哪里有错了,要错也是我的错,我钱有不是人哪!要不是陛下,我们母子早就饿死了,可陛下重用我,还有我娘,您让她做了尚衣库副总管,让我们娘俩都有口饱饭吃,我竟还是不知足,还想着吃酒!陛下为了筹粮费尽了心血,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我等小民不至饿死,有一条活路吗?可我,我干的这是什么事儿?我钱有真是猪狗不如,罪该万死啊!”
他越说越是激动,忽然站起身,拔出腰间的环首刀,向自己脖子上一架,大喊道:“我,我要以死谢罪!”。
话音刚落,感觉手腕剧痛,整个身子被扯得前倾,随即天地翻转,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伴随着刀落地时的呛啷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