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介意上头是谁做皇帝,反正我没有想过要坐上那个位置。但是事实就是,陛下百年之后许是难以维系。”陆怀舒耸肩,实话实说。
“这再寻常不过,你有什么好担心的。”陆怀舒安慰他:“何况有些人即便本身就是鲜卑人,也可以给自己找一个汉人的祖宗,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啊。”
真正有影响的难道不是谁能收拢民心吗?现在的魏帝最大的问题在于他不可能明目张胆的也说自己是汉人而已。
其实真的要是彻头彻尾的汉人,现在照样坐不稳当江山。
这凭的是本事,却不是血缘。
“儒家的经典中我记得关于这个有说过。是夏人还是夷人,靠的不是血脉来分辨,而是对于文化的认同。”
陆怀舒坐在窗棂上的样子就很没有世家小娘子的矜持,她说起这段话的时候似笑非笑的:“历来都是汉人来潜移默化把别人变成自己。
“裴瑜,你说我是谁呢?”陆怀舒问他,语气莫名。
“活下来的人是陆三娘,陆怀舒早就死了,可是我应该是谁呢?”
陆三娘的身体,陆怀舒的记忆和经历,那么还活着的究竟是陆怀舒还是陆三娘?
和这个问题类似的就是那个鲜卑人灭亡了汉人,但后来汉人的文化却渗透到了鲜卑人生活的方方面面,鲜卑人汉化了。
那么汉化之后的鲜卑人到底是鲜卑人还是汉人?
他们骨子里流着的明明是鲜卑人的血,却自认为汉人。这到底该怎么算?
陆怀舒问的问题几乎无解。
裴瑜沉思,却知道陆怀舒想要问他的其实不是明显上的问题,而是想告诉他,汉人和胡人之间的区别早就没有那么明显了。
所以最终能够存活的是那种已经汉化的胡人、或者是相融合之后的汉人。
而北魏的问题就是卡在这个正在融合以至于问题重重的点上,却偏偏有一位可能不那么得民心的太子身上。
“如果陛下能等到他其余的儿子长大,并且果然有一个贤德的太子的话,问题会迎刃而解。但陛下一旦活不到,北魏必定土崩瓦解。”
陆怀舒解释清楚了她对于局势的判断,但是裴瑜的点已经不再这个上头了。
“所以你存留下那些古籍,为的不是改朝换代,而是北地存留下来的那些士族。”裴瑜突然说道:“那才是你真正担心的东西。”
重用汉人,汉人中的士族就是躲不过去的。
战乱时为新朝出了力,怎么可能不要求之后的权力?
陆怀舒自己就是士族,最清楚士族势大可能会带来的影响。
她的那些书本来就不完全是为了自己的。
裴瑜眯着眼睛笑了:“所以你果然是陆家人,你身上,带着独属于陆家人才有的特质。”
“这份特质叫你哪怕是换了身份、换了皇帝也还在担心同样的事情。”
“忧国忧民,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