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事情……梅华只觉呼吸不畅,那段回忆,他不愿再去想,前面一切有她的情境都是那么的美好,后来发生的事情却是他此生无法承受之痛,他伸指化诀,如刚才风谨一般在眉间一点,眉间那银色印记光芒大亮,他脑中立时一片清明。
风谨看着梅华的身影一点一点显现,梅华也从“回魇八卦”中出来了。两人对视一眼,心下了然,这对人类神秘异常的奇阵,对妖族只不过是雕虫小技,可二人从彼此的眼中也看出了刚刚对方经历了不一样的过往。
“走吧。”风谨低声说道,二人一前一后穿过庭院,走过月亮门正对着一面影壁,可能是年代久远,影壁上面的画已经斑驳脱落,梅华“咦”了一声:“这画……”风谨也一并仔细看去,虽然画面已残缺不全,人类肯定是识不得的,他二人却看出来这画的是贪狼星君被贬入凡间后化身的元枢道人的故事。
梅华想不懂,为何贪狼星君的故事会被绘在这道观的墙上,风谨想了想说到:“想必此道观奉元枢为祖师,以为元枢最终修成正果、飞升成仙,却不知贪狼星君在被贬入凡间时乃代表阴险狡诈、自私自利,甚至祸国殃民。”“这青州道观的道士果然修的是邪门歪道”梅华若有所思地说。风谨哂笑了一下,两人转过影壁往前走去。
前面是一排屋舍,看起来很古朴,庭院比之前的还要小,摆着几个大水缸,上面浮着睡莲,几棵松树立在当庭,松树在西曜国一般很难见到,主要是地势和气候的问题,此时在青州道观里这几棵松树倒是别有意境,两人对视一眼,怪不得能糊弄住世人,这简单质朴又有古意的道观的确有几分隐居着世外高人的意味。
不待两人走近,一个浑厚的声音从正中的屋内传出来:“贵客来访,有失远迎,请恕真机无礼。”一个小道童掀起正中屋门的门帘,抬头看到两人,眼里露出异色,皇亲贵胄他见得多了,可如此天人之姿的访客却是头一次见到。
小道童也是观言察色惯了的,能过了大门,进到这个院落,没有被“回魇八卦”阵扰乱心神且如此形容的两个人必然是来头不小,要好好款待。看起来二人身世高贵,身边应该不缺降妖除魔之人,若非遇到强大的妖物是不会来求见的,想到这里,小道童面上闪过一丝得色,真一师叔真是稀世人才,连带着青州道观处处高人好几等。
“我等有要事求见,已备下重金四礼,烦请小道长带路”梅华表现得极其像人类的世家子弟,客气表明来意。小道童满意地点点头:“二位请随我来。”道童引着两人进了正中的屋子。
一进屋,两人愣了一下,怪不得这个真机没有出来,也并非在故弄玄虚,一个中年男子坐在轮椅上面,脸型方正,长相憨厚,一点都没有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气质,而是一副普通农家汉的模样。真机歉然一笑:“怠慢二位了,请坐,徒儿,给二位上茶。”道童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梅华看了风谨一眼,见他一副了然的样子,脸上还微微带着笑意,便也觉得有些好笑,他掩饰地干咳了一下:“真机观主,我二人……”“贵客勿急,既然二位备下重金四礼,想必非一个普通符咒能够解决的小问题,可是近来师弟不在道观,外出云游,只能先看看二位所遇之事是否值得给师弟传信……还请见谅”真机诚恳地说到,面相老实的人说起谎话来就是如此的可信。
风谨敛起笑容,正色道:“表哥,还是将四礼拿给观主吧。”梅华心里好笑,面上一派正经:“观主,这是我们备下的四礼。”说着梅华从袖中拿出四件小巧的东西,这在妖界其实都是一些寻常的宝物,在人界的话可以说是极为贵重了,所以光华流转的宝物在小几上一字排开之后,真机的表情立刻变得不大一样了,刚刚跨过门槛要送上茶来的道童被这光芒刺了眼,手一抖,竟将茶水打翻了,手忙脚乱地甚是丢脸,他捡拾起碎片简单收拾后,慌乱地退了下去,真机老脸上也是一片通红:“真机教徒无方,让二位贵客见笑了,失礼失礼。”
“无妨、无妨。”梅华以袖掩口,将笑意忍了回去。这青州道观真是有趣,世人皆以为从道童到观主再到真一都是世外高人,加之来求见之人都踏入过“回魇八卦”阵,便将青州道观与几位道人传得愈发神乎其神,却不曾想,这观主是个假道士,明明是真一找来的“挡箭牌”,应该就是一个庄稼汉,在此招摇撞骗,遇见小问题的,拿出真一的符咒管用,遇见大问题的,先敲一笔重金宝物,再转告真一,由真一去收服炼化,自然消灾弥难。
这真一不仅修炼邪魔歪道,还生财有道。风谨缓缓拿起小几上的一样事物:“观主不知,这一样宝物乃是我等所遇之妖留下的。”真机露出迷惑的神情,他并非真正的道士,也没有法术,凡事都听从真一的安排,平日接待的访客均形容枯槁,来的时候主要介绍遇到的妖的情况,献上的重金四礼都是一些财帛之类的,最为贵重的无非是一些古玉、明珠。
后来,可能是真一厌倦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交待真机以后不用访客介绍遇妖的情况了,直接让其献出重金四礼,剩下的就是告知地点回去等待,真一会酌情处理,真机自然是应下。此时,风谨说备的重礼之一竟是所遇之妖留下的东西,真机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如何应对,他向那东西看去,一块淡青的甲片隐隐发光,刚才一眼扫过去真机以为那是一块玉石,此时风谨拿起来,他才仔细端详,竟然是甲片。
“那……这重金四礼……这东西……这物什……”没等真机找到合适的话来表达,风谨肯定地说:“请观主将这个交给真一道长,他自然知道此物的价值。”真机又讷讷地想说话,梅华接过话来:“这东西必然价值连城,观主不知,此物虽为所拾,但此前我们也请过一些四国出名的高人,听说这东西可值十座城池。”见真机面露犹豫的神情,风谨语气中略带诱惑:“再说,即便这一件宝物在价值上令观主犹疑值不值得邀真一道长前去驱妖,其他三宝也都是世间至宝呢。”
真机似被点醒,忙不迭点头:“对对对,我这就给真一道长送过去。”语毕,他突觉自己说错话了,尴尬地补充到:“我……我……不,本观主,是说………看二位献上如此至宝,一定是极为困扰,时不我待,真机这就给师弟传信。”真机的目光再次扫过小几上的几件宝物,一个黄金匣子、一个硕大的珠子、还有一方蛟帕,这几样东西光华流转,真是此生未见,任何人见了都会被吸引住,他咽了口口水:“那个……二位请先回去静候佳音,我们定当尽快解决。”
风谨放下手中之物,捋了下衣衫的下摆,淡淡说到:“观主忘记问我二人从何而来,妖物出现于何处了。”真机对上了风谨似深潭的一双眼睛,风谨的眼中充满了嘲讽与怜悯,虽然真机是真一找来冒充“高人”的,但也做了几十年了,大风大浪也经历过,特别是腿脚不方便之后还真开始了修行,可此时他却感觉到了无形的压力,压得他喘息不过来,甚至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开始撕扯变形,他哪里知道,面前之人并非人类,普通人类怎么可能招架住妖王的审视。
风谨收回了目光,真机冷汗顺着背脊流了下来,软和硬的都来一遍,真机这里也差不多了,风谨与梅华站起了身。梅华礼貌地对真机说到:“观主,我二人现居青州城外的山中,还请观主转告真一道长。”“好……好……”真机擦了擦额头,没敢多说什么,他多年不出道观亦没有对两人的住处多想,只是诚惶诚恐地看着两人走出房间。
说是传信,其实真机并没有什么方法联系到真一,他每次都是把宝物和写有妖物出没地点的纸条放到道观后面的灵宝塔里,当然平时他可以肯定真一是不在那里的,至于真一在哪里他也不知道。一般都是过一阵子宝物就不见了,灵宝塔里会出现一些黄金银钱,至于真一是否去处理了妖物,真机并不清楚。
这次真机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放在了灵宝塔,还特意把那块淡青的甲片放在了上面,他心里有些忐忑,今天这两人一看不像善茬,要是不能妥善处理危机,怕是不能善了。真机是庄稼汉,虽经过几十年的历练,总还是有些小家子气,过去他从不过问真一如何解决的,反正没人来找后账,可今日他总是有些心里不安。
风谨和梅华出了青州道观就直奔青州与衢州交界的山林,打算在那里守株待兔。在人界,真一设下秘密修炼之所,他们确实没法查探出来,所以两人在前一夜便已商量好,用水族循迹的宝物,若是真一主动前来那最好,若是真一不主动前来,一旦他见过那甲片,便会被牢牢地锁住踪迹。
风谨轻轻地呼了口气:“几百年的恩怨该了结了。”梅华静静地看着立于竹林中的修长身影,暗暗地回想着过去的恩恩怨怨,心下也坚决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