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谨离场之后,昭阳殿内的气氛突然轻松了很多,方才几乎凝固的众人鲜活了起来,梅欢欢强颜欢笑地坐在上首:“众位请继续享受欢宴。”殿内人声渐渐响起,众人按捺不住心里的疑惑交头接耳,梅欢欢坐在高台上,觉得格外难堪,每每视线所及都是望过来的同情目光,从这一刻起,人们的谈资多了一个在金极宫订婚宴上被冷落的花族公主。
明音自是先随着风谨离场,殿内的一应事务便交给一个平日里比较稳妥的掌事侍女鹂韵。清乐随着一众侍女继续随侍殿内,心却已经跟着风谨的身影飞出了昭阳殿,清乐心里不禁暗叹,要是自己还是原来那只没有化形的小青鸟该多好,此时便是在清辉殿内等候君上,待君上回去,就是两人的独处时光,而此刻,自己却是无法跟随过去的,清乐想着想着有些失落,眼睛也不由得往风谨及明音离去的方向看了又看。
就在她给一个大臣斟满酒,再次回头看向那个方向的时候,她看到明音焦急地跑了进来,明音提裙跑到了梅欢欢身边,附耳说了几句什么。“什么?”梅欢欢的声音响了起来,殿内原本纷乱的众人目光向台上投了过去,梅欢欢声音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怎么会?君上晕了过去?可他刚刚只饮了一点酒,难道这酒……”梅欢欢边说边看向清乐,清乐心头疑惑,梅欢欢这是什么意思?刚她说什么?君上晕了过去?清乐才没管梅欢欢那是什么目光,转身往外走去,想赶快去看看风谨。
“这酒……”梅欢欢话音未落,身体一颤,嘴角流下一丝鲜血:“清……清乐。”清乐刚迈出去的脚步停住了,大殿里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梅欢欢所指的她,清乐震惊又疑惑。众人似乎明白了梅欢欢的意思,金极宫众臣及侍女侍童们对清乐还是比较熟悉的,基本都知道她是从小在风谨身边长大,化形后又是风谨身边唯二的随身侍女,刚才清乐为风谨和梅欢欢斟酒那一幕,大家都听到了也都看到了,梅欢欢几句话加上她口吐鲜血的样子,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将清乐拿下。”坐在高台右列资历最老的臣子丰辞说到,丰辞是虫族,自上一任妖王蝶休起便辅佐左右,在金极宫众臣中地位举足轻重,现在位列右丞相,也被授予了可以指挥金极宫内殿侍卫的权力。他十分正直,但也十分古板,当年蝶休作为虫族远支受尽欺负,作为虫族主族的丰辞对他多有照顾,蝶休当上妖王之后,他也是倾尽全力辅佐,但是当蝶休要娶黛色时,也是他带头出来反对,对丰辞来讲,规矩大于一切,自己所做的都是为了捍卫妖界、捍卫真理。
几名侍卫上前押住清乐,一直低头饮酒的梅华眼神中掠过几丝担忧,经过清乐,走上高台,来到歪倒在明音怀中的妹妹身边:“欢欢,你怎么样?”梅欢欢似勉力睁眼:“大哥,送我回去。”“此事蹊跷,还当从长计议。”梅华急到。梅欢欢闭上眼睛,嘴角却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大哥是担心她么?”梅华语塞。明音赶紧说到:“梅族长先别急,属下先送欢欢公主回去,别的回头再说。”明音说完架着梅欢欢回了清辉殿的侧殿。
众臣见丰辞出来主事,纷纷告辞离去,今夜又有许多人一夜无眠了,对于这位妖界的君主,众多臣子还是有几分真心的担忧的,只是事情刚出,原因未明,此时离去,才方便调查。
“为何拿我?”刚才梅欢欢说完自己名字就倒在明音怀里,闭上眼睛,清乐一时怔愣,没有反应过来,现在回过神来,觉得事有蹊跷,梅欢欢是什么意思,这是让大家都认为自己在酒中动了什么手脚不成?确实,君上晕倒非同小可,况且,君上已入破神,不可能平白无辜晕倒,而此时是在金极宫,君上只是饮了一杯酒,故此事确应细细排查,但自己确实是无辜的啊。
丰辞看了一眼清乐,捋须说到:“此事需细致排查,目前你嫌疑最大,需先行羁押。”“我没有做任何事情。”清乐向丰辞说着,眼睛却望向梅华。梅华仍旧皱着眉头,从高台上走下来,向丰辞施礼:“丰大人,我相信清乐是无辜的,还请善待清乐,待我查清事实。”丰辞虽古板,但也不是乱来之人,虽说清乐嫌疑最大,此刻也不愿妄下论断:“就请梅族长调查清楚吧,清乐先禁足自己居所,侍卫看守。”
“可是……”清乐感激地看了看梅华,心里却焦急异常,君上到底怎么了?梅华向她摇了摇头,清乐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安排了。
梅华等侍卫将清乐带走,匆匆走向清辉殿。
明音发现风谨晕倒是在风谨回殿之后,风谨从昭阳殿出来,脚步便有些踉跄,明音跟上风谨,心下担忧:“君上,您不舒服么?”风谨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流下,走进清辉殿的时候,明音只听他低低地说了一句:“今天是月圆。”明音不解他的意思,向天上望去,一轮明月高高悬挂在天空,照亮了清辉殿的院子,月亮又大又圆。风谨咳了一声,走进殿内,明音跟了进去想服侍他歇下,刚刚跨过门槛,就听他说:“不用过来,退下吧。”声音中多了几分隐忍,听着又有几分轻飘飘。明音犹豫着正要退去,突然,“当啷”一声从内室传来,“君上?”明音不由叫了一声,内室一片寂静,明音快步走了进去,却看到风谨倒在桌旁。
梅华进来的时候,风谨还在昏睡中,一双好看的眉毛因为纠结锁在一处,似是忍受着什么。“梅族长。”明音向梅华施礼,明音将梅欢欢送回侧殿后,就着人照顾梅欢欢,梅欢欢除了吐了口血,好像没有其他大碍,明音匆匆赶回风谨身边,等人过来。梅华伸出手搭在风谨手腕处,半晌,他面露惊异:“怎么会?”梅华再次稳定心绪,仔细探查,竟然是真的?梅华叹了口气,心头微松:“明音,好好照顾君上,他七日之内便会醒来。”明音应下,梅华举步出去,想去看看欢欢,梅华一向将这个妹妹放在心尖上,特别是父母双逝之后,但最近妹妹的一些作为令自己有些失望,自己作为大哥是有责任好好教导她的。
梅欢欢斜歪在榻上,定定地望着自己的指尖出神,梅华进来之后,她并未与他说话。“欢欢,你没事吧?”梅华出言问到。“呵呵,大哥也关心起妹妹来了,大哥不是只关心清乐么。”梅华眉间掠过一丝不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刚去君上那里探查诊治,幸好君上无甚大碍,跟清乐又有什么关系?”梅欢欢听他这么说,倒是上了几分心:“谨哥哥怎么样了?为什么会晕倒?”刚才梅欢欢回来的时候,也想去风谨那里看看,只是她去了除了看看,无法用神识探查什么,再加上明音极力劝阻,说她现在也很危险且虚弱,于是,她便回来躺着。
梅华听她这么问,略一沉吟:“你怎么样了?”梅欢欢面色一顿,略带娇憨地说到:“我头晕,大哥,你要彻查清乐,我和谨哥哥都是喝了她斟的酒就不好了,她一定是因着上次我因为她退婚要谨哥哥罚她而怀恨在心,她针对的不是谨哥哥,是我,她刚才斟酒的时候犹犹豫豫的,还只给谨哥哥倒了一点儿,这女人,得亏你没娶她,太可怕了。”
梅华见她这么说,语气严肃:“你知不知道伤害君上或是花族公主是大罪?”“哼,大罪,清乐如此折辱花族也没见给她什么惩罚。”梅欢欢提起这个事情就气。“欢欢,大哥问你,你到底为何会吐血?”梅华继续追问。“大哥,你什么意思?”梅欢欢突然像一只小兽一样,对梅华充满了戒备。梅华伸出手,搭在梅欢欢的手腕上,梅欢欢想挣脱没有挣脱开。“摧心草?”梅华一双细长的眼眸中莫名的光芒一闪,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梅欢欢见他如此,语气和软下来:“大哥,你看,摧心草,清乐是有多歹毒,谨哥哥就是因为服下这个才晕倒的,我也是因为这个才吐血的,现在我头晕,浑身无力,大哥,我是你亲妹妹。”摧心草是西荒的一种植物,一般情况下服用的话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如果放在酒水中服用的话,则会加速心跳和血流,令人眩晕、呕血,需要服用解心草方能恢复,只是,对于御形境以上的人来讲其实是没有什么作用的,以上的症状不会在御形境身上发生。
梅华看着梅欢欢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审视:“欢欢,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服下摧心草的?”梅欢欢一下子从榻上坐起来:“大哥,你什么意思?是清乐,是她把摧心草放在酒里的,是她要害我,是她,你这样是在质问我么?”梅欢欢状若疯狂的姿态让梅华感到这个妹妹有几分陌生,她不再是那个每天被小男孩们簇拥的单纯小女孩了,也不是那个在父母面前无忧无虑的小女孩了,是了,几百年了,今天的欢欢虽然还是少女的样貌,却已经五百五十岁了,自己从来没有认真地审视过今天的欢欢,她长大了,也变了。
梅华叹了口气,站起身:“你好好休息吧。”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