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长久懒洋洋地躺在大浴缸里对着天花板上唯美的图案发呆,直看得有些头晕眼花了,才晃晃脑袋回过神来。刚一醒酒,老郝就感觉浑身的骨头关节都筛糠散架般酸痛,头上像戴着紧箍咒似的阵阵发麻、眩晕,不会喝出什么毛病来了吧,老郝忽觉后怕!人过四十天过午,老喽,酒是真的不能这个喝法了。像世间所有的酒鬼一样,他又一次下定痛改前非的决心。
老郝没有打电话去公司请假,甚至连凌云都没有联系,他自己都不知在和谁较劲,老是莫名其妙地想发脾气。绕不开莫可名状的烦躁空虚,老郝神经兮兮地把自己完全浸到浴缸里,憋气上来,再憋气再上来,直到累得气喘吁吁地,鼻子里充满呛水的泪感。秀丽送天骄上学以后就去超市了,空荡荡的家里只剩下他这一具被水泡得发胮的躯壳。老郝索性把手机关机,今天就与世隔绝地在家消停消停,天天不是迎来送往就是推杯换盏,不是阿谀奉承就是唇枪舌剑,他厌倦了这种滋养虚荣的忙忙碌碌,怀念这份猫在家里无事发呆的感觉,虽然他现在还说不清这是乏味还是踏实。何琳枯槁的脸孔又在眼前浮现,让他连无聊乏味的闲情都无暇品咂。
透过浴室窗帘间的缝隙,老郝转头望着远处那一望无际的浩淼烟波,始终走不出心事浩浩的深沉情怀。花开成了云,云也开成了花的模样。花的故乡是土壤深处的土壤,云的故乡是远方已远的远方。老郝突然想起这首小诗……何琳应该已经到了吧,她现在怎么样了呢?老郝一会儿像嫁女的老父亲似的牵挂着何琳的行程去向,一会儿又如怀念友人甚至恋人般回味着过往的际会因缘。但他始终胸怀坦荡于自己对何琳情感上的意志坚定。一步走错就会满盘皆输。虽然自己对何琳疏于关怀,导致她一时负气酿成苦果,但自己的决绝如铁无愧于何琳,无愧于凌云,无愧于秀丽,也无愧于自己。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老郝推敲出差强人意的答案聊以慰藉自己内疚神明的亏欠之心。
秀丽回来了,两手大包小包地提着一大堆东西。看着老郝还未干透的头发,嘴里埋怨他一个澡洗了大半上午,眼神却意味深长地看看他。唉!人一喝醉嘴上就没个把门儿的,也不知昨晚又胡吣些什么。虽然与何琳之间清清白白,但老郝分明提不起向妻子解释清楚的底气。秀丽把买来的东西往厨房和冰箱里收拾着,老郝在家一贯是甩手掌柜,看着妻子忙忙活活地拾掇利索,才拿了毛巾给她擦擦汗,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来。秀丽不急不缓抻得老郝再也不敢朦胧迷糊,竹筒倒豆子般把何琳的身世、情感还有与自己之间一切的一切全部说了出来。老郝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一个快要压垮自己的包袱,秀丽望着他嗟叹道:“这孩子命也够苦的啊!何况又碰上你这老东西!”说着就扭了一下他的耳朵,难分褒贬的嗔责令老郝无地自容。他嘲笑着自己浅薄得就像一个天骄那样的孩童似的,被妻子看得真真切切、无可掩饰。
妻子早已适应只身在家的生活,老郝粘在家里没着没落地反而无趣。还是回公司上班吧,哪怕是于事无补的闷头乱撞,也好过这样翻来覆去、毫无条理的反思和求索。直到上班路上,老郝才把手机打开,短信提示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大多数当然都是凌云打来的,老郝不禁自责起来:郝长久啊郝长久,你光顾着孤芳自赏地卖弄深沉,竟连云儿都不管不问了吗。开会时间尚早,老郝直接来到他们午间起居休息的房间,凌云果然在这里,自从于志平和李振元相继离世后,只要没有老郝陪伴,她就很少回家,庭院深深、屋宇重重的家里再也没有了往昔的钟鸣鼎食、灯火璀璨,凌云告诉老郝她夜晚常常孤苦寂寞的浑身冰冷。想想凌云的可怜,想想她对自己的眷恋,老郝愈发抱愧于自己的任性负气、庸人自扰。老郝来到床边按按她的香肩,凌云就病怏怏地歪在了他身上,一抔芳心弱弱的震颤着。他正欲开口致歉,凌云却说出一个消息:四真堂董事长章元成生病住院了。
与凌云不同,老郝对四真堂出事并未感到意外,他深知那两个城狐社鼠一样的狗东西是什么孽都能造出来的。果不其然,他们一面利用凌云家族财势,狐假虎威地蛊惑章元成充当炮灰,一面又挖起同伙的墙角,加之贾存亮这个内贼掌握内情底细,对四真堂的破坏也就更大。翻脸两清以后,章元成才发现四真堂账面亏空,销售系统紊乱,整个公司面临瘫痪。他赶紧追到海仁商贸,可那本就是一个皮包公司,唱完这出“卷包会”就人去楼空了,再去找凌云家族众人,不想他们也同样因吃了哑巴亏而满世界捞着郑海仁和贾存亮,甚至连黑道势力都动用了,由于贾存亮是四真堂的人,凌云家族的人虽暂时没有为难章元成,言辞间也极其尖酸刻薄。玩了一辈子的鹰,最后被鹰啄了眼睛。章元成内外交困、满心羞愤之际,冠心病发作住院了。
老郝能体会凌云的心情。与那“肉圆脸”郑海仁不同,章元成终究是我辈中人,有着商人最基本的品行操守,虽然被那两个狼狈为奸的家伙所蒙蔽,但并未亲自操刀对振元下手。值此振元主少国疑、风雨飘摇之际,章元成若做些手脚,还是很有杀伤力的。凌云对此心知肚明,所以上次在公司只是臊皮章元成一番,商场上并未兵戎相见。四真堂虽规模有限,可与振元集团多年来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千丝万缕地联系密切;那也是从临海这一“东海药都”立本奠基时,就生根发芽逐渐成长起来的,眼看如此毁掉着实可惜。一贯外冷内热、嘴硬心软的凌云,对老郝念叨起父亲与章元成当年创业的事情,然后对老郝说:“咱们中午去看看章叔叔吧!”一声“章叔叔”让老郝更加确认了凌云的态度,随即说出了自己化干戈为玉帛的打算。饶恕是最大的美德,既然凌云对章元成的一时糊涂已经释然,于情于理都不应对四真堂的窘境见死不救。然而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在注资救活四真堂的基础上,老郝想进一步稳住其阵脚、扩大其规模,当然投桃报李,四真堂也可以在下游业务上更好地拱卫振元集团。此外,老郝深知章元成的阅历经验和业务水平,像四真堂这样的小公司他玩着就干了,只不过多年来阴差阳错地始终游走于强手环伺的业界边缘,所以老郝想聘请他来做振元集团的高级经理,至于四真堂那边,可以大事兼顾,小事由他的副总打理,振元集团甚至可以与四真堂搞人才流动、优势互补。这样,老郝和凌云身边就有了一个行家里手出谋划策、保驾护航,许多难题都会迎刃而解,工业园项目说不定也会云开雾散。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的郝总有胸襟、有气魄、有眼光,果然没让我失望。”凌云满怀惊喜地在老郝的脸上吻了一下,对他的计划夸张地表达着赞同。老郝陪着凌云,趁中午休息时间看望了章元成,他对两人的到来深感意外,当老郝慢条斯理地说出自己的计划时,章元成简直都感激涕零了,他诚心敬意地拿出鲁肃指囷借粮的气魄,提出将四真堂直接并入振元名下。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凌云的心结彻底冰释,她婉言谢绝了章元成的盛意,抛开公事嘘问起他的病情,章元成独子在国外读书,此刻尚在归途,凌云毫无芥蒂的体贴关怀,让他病情顿时好了大半。
成就别人就是成就自己,凌云走出医院,像打了个翻身仗似的兴高采烈。一进车库,她就把玉臂吊在老郝脖颈上撒起娇来:“哥哥,我饿!”凌云的百媚千娇摧垮了老郝的定力,也舒散了老郝内心的阴郁。老郝不理会凌云的尖叫,一下把她抱上车,轻薄了好一会儿。两人吃过晚餐,老郝一进入凌云家,就猴急地为她宽衣解带,抱着她双双泡在了浴缸里。凌云久无性趣,今夜也尽情逢迎着老郝的翻来覆去、没完没了……
抚摸着春潮满面的云儿,老郝细细品味着美人的温润如玉,品味着只有凌云才能带他寻回的年轻感觉。老郝把凌云全身擦拭干净后抱去床上,望着那一双秋水波澜的明眸,他决意在此留宿。与凌云卿卿我我、甜蜜入梦的他,哪会想到妻子正在家哭天抹泪地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