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天苏做了一个梦,一个十分漫长遥远的梦。
模糊间他好似无根的浮萍,随风飘荡,他不可自主的飘荡至他的故乡。
那座被鲜血染红的天凰山,他就立在比群山之巅还要高的天空之上,头顶上方则是一轮巨大血月。
他高高的俯视下方,看着那一个个熟悉而又绝望扭曲的面庞。
这是那日北族大军杀进天凰山的情景,情景再现,依稀可听见下方族人们的嘶吼惨叫,以及幼童啼哭声。
奇怪的是,原本应该狂怒悲伤绝望的内心,此刻却比水还要平淡。
不用看陵天苏此时也能感觉的到自己的表情一定是无悲无喜,毫无情感,目光无比冷漠,仿佛下面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一般。
陵天苏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下面死去的,是自己的族人,他不应该如此平淡对待。
手掌缓缓抬起,用力拽紧心口,胸膛之下,不知何时,那里变得空荡荡的,原本那颗灼热不停歇跳动的心跳,却不翼而飞!
发生如此诡异之事,陵天苏的内心依旧平静异常,没有半分恐惧,有的仅仅只是微微迷茫。
我的心何时不见了?
视线再度投在下方的残忍s战场之上,眼前画面似乎渐行渐远,好似一副会游动的画一般。
下方场景天旋地转,仿佛被一个无形漩涡黑洞吸走一般,而身后的那轮血月,亦消失不见
一切声音戛然而止,一切归于平静黑暗,广阔无边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人。
前所未有的空虚感油然而生,或许是在这个广阔无边界的世界里,除他以外,无一个其他生物,又或许是胸膛之下空空如也不知何时遗失的那颗心脏。
他不喜此刻的宁静,抚在心口上的那只手掌隔着虚空探出,他觉得,这是他的梦,应该由他来支配。
手掌轻轻一拨,黑暗尽散。
自遥远的远方,他似乎听到一个女子声嘶力竭的嘶吼声。
循声望去,视线尽头却是黄沙遍地,一看便知是那战场边疆之地。
尸横遍野的是人族大军,断裂的旗帜与武器斜斜的插在尸堆之中,彰显着一种凄凉败破之感,千千万万尸堆之下的黄沙早已被红的发黑的鲜血所掩盖。
陵天苏认得尸体上铁甲上的徽章,那是晋军的标志。
这也是他头一次如此近距离的面临战场
那堆积如山的尸体之上,弥漫的令人压抑的沉重感,绝非书上所写得那般轻描淡写。
浓烈如酒般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当中,陵天苏无法想象如今看似如此安逸的大晋背后,原来有着如此多前仆后继送死征战沙场的将士们。
这不正验证了那句光明更盛,其背后的黑暗就越深。
太平盛世,不正是马革裹尸,血骨皑皑为代价换取而来的吗?
狂风卷着黄沙,扑打在血迹干枯的尸体之上,陵天苏目光平静,即便这么凄凉残忍的画面也似乎无法让他空洞的胸膛动摇一分。
就在他手掌准备挥开这场画面之时,远处尸山之上,似有一不起眼的黑色小点动了动。
将画面拉近,原来万千晋军之中,将士们皆为丧命,而这位首领将军却还未倒下。
他的身体并不如一般将军那般威武雄壮,但他即便重伤濒临死亡,背脊自然挺得笔直,如同傲骨寒竹。
他双眸紧闭,殷红的鲜血大量的从他眼缝渗出,他双目已瞎,呼吸粗重得声音有些奇怪。
陵天苏目光微移,这才发现他的肺部,被一剑贯穿,呼吸声自然有异。
男子的一身盔甲皆被鲜血染红,气息微弱到了极致,好似随时都会倒下,但他却依旧倔强的手里牢牢握着一杆旗帜不放,不肯倒下。
原本无悲无喜的面容之下,终于出现一道裂痕,他看到这陌生男子满身血污的模样之时,为何他空荡的胸膛之下,竟有一丝悲伤。
是因为他手中牢牢不放的旗帜之上,悬挂着叶字模样吗?还是因为这男子面容与他有三分相似,很有可能他的名字就叫叶无修的缘故吗?
陵天苏不知道答案,那只欲挥开画面的手掌,如同压上了一座沉重的巨山,怎么也挥不下去了。
那年轻将军艰难的喘了一口气,费劲的抹去面颊上的血迹,固执的抬着头。
明明早已看不见了,却依旧要面朝着那片上方,不过显然这是无用之功,新的鲜血又顺着他瞎掉的眼眶里流淌而出。
陵天苏的面色也随之渐渐冷了下来,因为他的眼睛没有瞎,他在年轻将军面朝的那个上方天空之上,看到了四道凌空而立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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