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桑桑给自己找了许多借口,当晚依旧辗转反侧。
关键是她侧面了解到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事情的后续就是她厚脸皮从安晨那里得知了老爷子所在的医院,现在正无比后悔地站在病房门口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刮子,骂自己多管闲事。
“哟,这不是上次来送画的小姑娘吗?”孙姨正巧刚洗完衣服回来,一眼就认出来是她。
桑桑慌乱解释:“我正巧路过,听见声音有些耳熟。”
越解释越像是欲盖弥彰。
手上还拿着果篮呢,孙姨一眼就看出来了,心里真是欢喜,碍于小姑娘面子薄也没点破,笑脸盈盈地带她进门。
“老爷子,你瞧瞧刚说没人来看您,这就来人了。”
老爷子正假寐呢,闻声立马坐直了身子抬头看:“哟嚯,臭小子没盼来,等来了个小姑娘。”
第二次见面,桑桑已经见识过他老顽童的一面了,倒也没了第一次的紧张。
孙姨给她搬了个椅子在旁边坐着。
“江爷爷好,您还记得我吗?”
老爷子佯装生气:“你以为我年纪大了记不住?我记性好着呢。”
“上回见还活蹦乱跳的,这回倒好躺这来了。”瞧着老爷子都跟她开起来玩笑,想必状况还不错,她也不那么拘谨了,反着调侃:“是不是又不好好吃饭,不好好运动了。”
“是那臭小子告诉你的?他自个儿怎么不来?”被说中痛处,老爷子气。
这个江易真是好笑,一边担心爷爷的病情,不惜大费周章地跑去威胁别人,却不愿花时间来看看老人。
难道不知道老人最大的礼物就是亲人在身边吗?
“唉唉唉,这事儿咱们得说清楚了,我自个走来的,跟他可没关系。”桑桑打趣道。
老爷子眼珠子一滚,身子往桑桑的方向一歪:“你跟我说实话,你跟那臭小子到底什么关系?你尽管放心说,老爷子我没有门第观念的。”
桑桑突然心底一酸,面前这个老爷子明明是江家最高掌权人,却还是那么平易近人,慈祥和蔼。上天真是不公平,好人多灾多难,反倒是那些龌龊之人依旧好好的活着。
孙姨洗了几个苹果来,桑桑自然而然地接过来削。
“你这手艺不错,孙姨削苹果都没这么顺,一根落地啊。”老爷子毫不吝啬地夸赞,连孙姨都佩服。
桑桑贴心地切成小块放在果盘里,插上叉子递给老爷子,倒也没谦虚:“是我母亲削得更好,为了能跟她一样不断皮,我练了好久。”
“能把女儿教的这么好,你母亲定是不一般的。”孙姨接了一句。
“我要是有这么好的孙女该有多好呀!”老爷子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真是越看桑桑越喜欢了,真希望他们能成为一家人呀。
相比之下,他家那臭小子就是太不省心,也老大不小了,到现在身边都没一个能伴左右的人,本就性子孤僻,等他走了之后该如何是好……
桑桑放下水果刀,抽了张纸巾擦拭,搭茬似的与老爷子有一句唠一句,似有意似无意地提起了这么一句:“您不好奇我母亲是个怎样的人吗?”
本来是不怎么感兴趣的,他只对面前这个和他孙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小姑娘感兴趣,况且他闲来无事,难得有人愿意陪着他说说话聊聊天,既然这么问了他便顺着她的话去:“想必是个妙人。”
他看得出面前的小姑娘心里有故事,或许她也需要一个机会把埋藏已久的心事抒发出来。与其面对外面那些心怀鬼胎的人,不如就讲给他这个老头子听。
刚巧,这个故事他乐意听。
桑桑是有意引起这个话题的讨论,这是她思虑了许久,斟酌考量之下,面对这个命运不公的老人,她愿意讲个故事作为礼物。
这真是个久远的故事,久远到她都快忘记了。
提起母亲,她神情柔和了不少:“我的母亲她是个美丽骄傲却运气不太好的女人……”
“她美丽骄傲,端庄大方,在所有人眼里,她家庭事业双丰收,是所有女人的典范。”
从桑桑记事开始,家里的奖项多的数不过来,父亲将一件件荣誉象征摆放在书墙上以便满足自己的虚荣心,给予自己自信心,而母亲就把那满墙的奖牌奖杯一个个拿下来当做玩具给她玩。
在桑桑的记忆里,母亲牵着她是手一起去菜市场买菜,周围都会有很多羡慕的目光和热情的招呼。
那些小孩羡慕她们没有严格的父母约束,那些大人却羡慕她的职业自由,理想现实同时追求。
虽然父亲不常在家,但母亲给予了她别的孩子都有的充分满足的爱。
即使父亲偶尔回家,两人会争吵过程中忘记她的存在,甚至将她关在屋子里一关就是三四个小时。
她知道爸爸妈妈是爱她的,只是他们不爱对方了。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和别人不一样,她不属于充满油烟的厨房,不是为了孩子一心全职在家的妈妈。她是拿着画笔在花架前一坐就是一天的人,画室的地上墙上常常一片狼藉,父亲回家看到了就会跟她争吵,说她不会照顾家,不会照顾我。”说到这里,她笑了笑。
这最后一句是为了打离婚官司好争夺抚养权的借口。
“你母亲倒是个高雅之人,只不过这条路不好走。”老爷子感叹。
桑桑苦涩地笑:“的确不好走,但我知道这是她所热爱的,她追求自我的样子真的很美。”
“那她如今还坚持着自己的梦想吗?”老爷子似乎被这个故事感染了,忍不住问。
“她已经去世好多年了。”
“抱歉。”
她摇了摇头并不在意:“我其实跟父母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他们去世是很早,但我知道他们很爱我就够了。”
“没事,乖孩子,咱俩投缘,你就把我当做你爷爷,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老爷子真是心疼得不行了,这孩子怎么跟他家臭小子一样可怜呢。
桑桑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老爷子病情严重,自己都没有多少时间了,却还顾着她一个外人的心情。
眼角有些湿润,她背过身偷偷擦了一下。
她不想煽情,岔开话题:“江先生说您很喜欢上次的画啊。”
“喜欢呐,我可是收藏了好几副沈岚的作品。我跟她倒是有缘,她在读大学的时候采访过我,后来为了拿我手上一块能磨成颜料的什么玉石,当了我几个月的助手,这么多学生里,她是我最喜欢的一个。”谈到沈岚,老爷子不得不感叹一番,当年那丫头也是真的拼,为了创作真是豁出去了,不得不说确实有本事。
“您认识她?”桑桑惊讶。这可只是个意外之喜。她有些手足无措:“她以前是个怎样的人啊?”
老爷子意外她对沈岚感兴趣,不过想想她有沈岚的作品,倒也不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