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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汤姆,我已经回不去了。”纳尔逊做出了一样的回答,他目送乌鸦远去,反倒安慰起愁眉苦脸的汤姆来,“约纳斯也已经入土为安了,他肯定也希望我们能开心一点儿。”
“都怪我,我不该撺掇你去做这种事的。”汤姆一屁股坐在约纳斯邻居的房顶上,低下头陷入了深深的懊恼,汤姆总是以一个成熟到甚至有些冷酷的少年的形象出现在人们面前,然而到这种时候,他才终于暴露出自己内心深处的脆弱,他修长而消瘦的双手深深地插入半长的头发中,泪水打湿了鞋子、膝盖和干涸的地面,“如果不是我,你也不至于……”
“我只是不去上学,又不是跟着约纳斯一起去死了。”纳尔逊咧咧嘴,坐到汤姆身边,伸出手把汤姆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这以前是约纳斯最喜欢做的事情,“贝拉姨妈也同意了,我的申请书都寄走啦,你想这些有什么用呢!”
“你不去上学,又能去哪呢?”汤姆小声嘟囔着。
“我想在欧洲走一走、看一看。”纳尔逊凝望着约纳斯的墓碑,叹息道,“最起码现在的我已经读不进书了,我想四处走走,我有太多答案想要追寻了。”
“好小子,真不错,我能坐在这里吗?”一声带着粗重鼻音的男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纳尔逊抬起头,看到一个高瘦的身影背光看着他,他的脑袋比寻常人大了一圈,看起来就像一根棒棒糖一样,纳尔逊眯起眼睛,这才看清他的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
“请便。”纳尔逊耸耸肩,挪挪屁股让出位置,“您没必要问我,我也算是恶客,可以问问这位……”
他伸出手指向身边的墓碑,这位亡者给自己写了长长的墓志铭,而他的家人看起来很久没来扫洒了,让整个墓碑看起来糊作一团,他勉强辨认着墓主人的名字,不由地撇撇嘴,真不愧是广泛分布在英国的姓氏,随便找个坟坐都能遇上本家,继续说道,“威廉姆斯先生。”
“我就假装他同意了。”男人把拐杖靠在模糊不清的墓碑上,吃力地坐下来,望着约纳斯的墓碑叹了口气。
“先生?您都这样了还来看约纳斯吗?”纳尔逊一边拍着汤姆的肩膀,一边问道。
“唉,自我介绍一下。”男人伸直了打着石膏的腿,倒抽了一口凉气,“嘶,我叫海因克,海因克·伦琴。”
“伦琴先生?”纳尔逊反映出了来者的身份,他正是昨天在街上和约纳斯一起遇袭的主编,“您不是重伤了吗,怎么……”
“那是昨天验的伤。”伦琴先生偷偷看了一圈,发现四下无人,于是颤颤巍巍地从怀里的公文包中掏出一包烟,艰难地用裹着纱布的手抽出一根,又因为指头太粗而点不着火,纳尔逊掏出阿不福斯送给他的打火机,帮他点着了烟,他飞快地叼起来狠狠嘬了一口,又回过神意识到这种时候需要发烟,却又在看到纳尔逊年轻的面庞时悻悻地缩回了手,“我只是流的血比较多,真是倒霉,我们两个在街上聊天,就因为我们是德国人,所以就要挨刀子。”
他骂骂咧咧地,一边继续吃力地翻着公文包,从里面掏出一叠信封。
“你是约纳斯的侄子吧?纳尔逊·威尔特宁·威廉姆斯?”听到肯定的回答后,伦琴先生把那叠信封丢到纳尔逊怀里,抓起拐杖吃力地站起来,纳尔逊连忙放下信封要去扶他。
“不用不用。”伦琴先生摆摆手,直起腰指着那叠信封,“这是约纳斯托我帮你存的,不过还不全,我就给你添了点。”
“孩子。”纳尔逊感到脑袋一重,他抬起头,发现伦琴先生正用那只被包裹得胖胖的手蹭着自己的头发,“约纳斯是个公认的好人,发生这种事我们都很伤心,节哀顺变吧。”
“谢谢,”纳尔逊点点头,目送着伦琴先生一瘸一拐离开的背影,翻看起手里的信封来。
信封虽然多,但摸起来只有薄薄的一叠,每个信封上都用约纳斯特有的娟秀字体写着单一的单词:
上学、恋爱、结婚、第一个孩子、第二个孩子、二十四岁的第一次环球旅行、购买书籍……以及最后那个字迹歪歪扭扭大不相同的“吃喝玩乐”。
纳尔逊随手打开了“上学”的信封,里面掉出一张薄薄的银行存根——约纳斯什么都没有给自己留下。
纳尔逊抱住膝盖,蜷缩起身体,像汤姆一样把头埋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