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城,城郊雷公山大营。
顾敬端坐在军帐上首帅旗之下,在他面前摆放着一张京城附近地貌态势的沙盘。
在沙盘中京城处摆放着一座大营和三枚小棋,在京城西南方向也放置着一枚大棋,而就在这个方向延伸的不远处则是放着一枚黑色的大棋。
眼前的这个沙盘其实就是代表着京城如今的敌我态势,京营本部大营留有三大营的共计三千人马作为后备。
一枚小棋代表其中一千人马,对于五军都督府这个级别的指挥机构,一千人马的确是最基本的战术单位了。
而京城西南处的大棋则是代表被叛党伏击之后退往房山的龙骧营。
至于西南处更远的黑色大棋,毫无疑问就是代表卢义的叛军,而他们所在的位置正是原本京营的军需重地,定兴县。
其中本部大营处的三枚小棋也各有不同,棋子上分别镌刻着:火铳、步甲、马匹的图案,想来就是代表三个不同的兵种。
就在顾敬沉思这一会儿的时间,军账外陆陆续续走进十几人。
有面白无须的太监,也有身着软甲的文士,最引人瞩目的则是三个全副甲胄的将军。
待到众人走进军帐之后,无一人胆敢出声造次,各自分列自己专属的位置之后,便一动不动地站在了原地。
顾敬沉声问道:“龙骧营那边可有消息传回?”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软甲的军中参谋出列回禀道:
“启禀督帅,已经联系上房山的龙骧营了,但是安远侯不知所踪,在房山的龙骧营大多是从定兴县或附近败退回来的残兵,目前房山那边最高只有一个游击将军主事,他也说不出个详细来。”
顾敬点了点头,又问道:
“定兴县方向敌军情况可有刺探?”
这次却不是那个参谋回答了,只见一个身着对襟锁子甲的骑兵将军出列回禀:
“根据最新斥候的回报,叛逆已在定兴县纠集大批流民,对当地也是烧杀掳掠,裹挟了不少无辜百姓,可战之兵不详,但是单论人数却应该是上十万了!”
顾敬的大手扶在沙盘边沿,表情凝重:
“三千对十万,京中三队可做好了随时出御的准备?”
这次却是不等其他人回禀,一个红袍太监出声打断了顾敬:
“侯爷,这三千人如何能对付十万人?”
“若是侯爷真是奉了陛下旨意,手持都督府的兵符,那不管是十万还是百万,爷们儿便是舍了这条命,也会跟着兄弟们一起出御对敌,但是如果没有陛下的旨意,那咱家也得替万岁爷看好这雷公山大营!”
这是京营的提督大太监,顾敬抬头看了太监一眼,冷漠道:
“本侯如何能不知敌众我寡,但是万一陛下让我等出御呢?不得做好准备?”
先前开口骑兵将军闻言一双浓眉紧皱:
“督帅,如今营中军备不齐,粮草更是短缺,将士们也已经半年没有发饷了,若是要出御,恐怕...”
提督大太监闻言娇眉一竖,尖声怒斥道:
“呸!赵将军!莫要在这里胡乱嚼舌,户部对于京营所需一切可都是优先调拨,这些都是咱家一手监办的,营中的账目上可没有什么短缺的!”
说话间红袍太监还对着一个软甲文官拱了拱手:
“若真要说有什么空缺,那咱家便要与营中御史大人一道好好查一查账目了!”
太监这番话说出之后,帐中众人脸色都不是特别自然,自古以来京营无兵事,这其中吃空饷、卖军火、倒卖军粮、克扣军饷这些行径都是一些潜规则。
在场众人包括提督大太监本人,哪个没有在这里面捞过一手,此时这老阉货提起这一茬就好像自己多干净似得。
顾敬脸上阴霾一闪而逝,他想起了李晓和他说过的话,真到了朝廷财政无以为继之时,整顿京营军务,看来肯定是要拿他宁远侯府开刀的。
“公公如此说来,若是陛下旨意来了,我等连补充军需的要求也不能开口么?”
提督太监就像炸了毛的猫一般:“京营账目没有问题,为何要补充军需?”
“侯爷,若您要是提出账目有问题,那下官可以上道折子给严阁老,请他老人家来主持一下这里面的公道,要知道前些日子那票浙江佬可是参了您二十多本题本,都被他老人家夺情压了下来。”
一直站在一边的巡军御史终于开口插入到话题之中,但是作为也参与其中的一员,这位严党御史一上来就把屁股坐到了提督太监那边,甚至不惜搬出严松来威逼顾敬。
顾敬双手死死握紧边沿,指节都因为用力变得有些发白。
“御史大人是想置我等于死地?”
顾敬冷着声音发问着,一旁的众人除了三个将军以外,一个个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京营在外出御吃了这样一场败仗,肯定是要有人负责的,安远侯固然是跑不了,但是作为五军都督府左大都督的顾敬同样是跑不了的,少不得要罢官降爵。
对于这样一个已经注定是弃子的人,自然是墙倒众人推,不去落井下石已经是极为厚道之人了。
反倒是那三个将军本就是顾敬在位时一手提拔的,而且同时也是这场贪污盛宴中分到最少的。
朝廷拨下的军饷和军备,经过层层剥削,到了他们这些将军手上其实并不剩下多少,而且他们都是直面兵卒的,自然不可能对底下军士盘剥得过狠,否则手下人如何会为他们卖命。
如今提督太监和巡军御史提出要清查账目,宁远侯顾敬跑不了,他们这些直接当事人也绝对是被一查一个准,反倒是这些贪得最多的,身处督查之位,一言可决他们的生死。
好处没分到多少,临了黑锅还跑不了,这些将军怎么会心服。
顾敬冷哼一声道:
“哼!朝中权奸当道,便是因为出了严松这样的大奸相,多少忠良惨遭迫害?”
顾敬突然怒目圆睁对着巡军御史怒喝道:“尔等今日欲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