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樊甫一入场,场中众人具是不敢发声,甚至连在座的几位给事中和翰林都起身见礼。
只见严樊本人浓眉大眼,皮肤黝黑,若不是这一声锦衣红袍衬托,只是布衣短打的话,说他是杀猪的也有人信。
只见严樊将手中把玩的两颗核桃径直丢在了那名户部给事中的头上,啐了口道:
“没用的东西,连个妓子都不如。”
“明日便去吏部递个条子,早些告老还乡罢。”
众人闻言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严樊在士林中素有小阁老的外号,但是如今对一位七品官员官途都是一言而决的样子,还是吓到了众人。
就在场中陷入寂静之时,一直安然端坐的封嫣突然轻启唇齿,温声道:
“既然国家有难,小女子甘愿将近年来积攒的三千两脂粉钱捐给国库,以作赈济灾民之用,也算是替小女子的亡夫亡母积攒阴德了!”
四周站着的儒生们一时间骚动了起来。
要知道,对于风尘女子来说,私房钱可是意味着以后自己的赎身钱或者是从良之后的嫁妆!
一个风尘女子甘愿为国难做出如此贡献,如果今日在场众人没有什么表示的话,以后怕是要自绝于士林了!
“封姑娘高义!张某愿捐献纹银三十两!”
“我,四十两!”
“一百两!”
……
捐钱的银两越喊越高,李晓站在楼上看着场中的情形,这里面要是没几个东林党的托,打死他都不信。
随着众人捐献的银两越来越高,严樊面色古井不波,就这么安然地看着四周。
突然,一直安静坐在位置上的林创大笑了几声,抄起手边的酒壶,往嘴里灌了几口,豪声道:
“我林家愿代表扬州八大家,捐献家资一百万两!并且江南士族与山东士族已经商定,若是朝廷同意以工代赈,那么灾民修河期间的口粮,我们愿为国分忧!不用朝廷出一分一厘!”
闻言,全场哗然,大齐朝一年的税收也才八百来万两,人说江南富庶,由此可见一斑!
但也正是林创这么一句话,自此江南东林党为民请命,请求以工代赈的舆论导向算是定下来了。
在场的几位北官派的官员闻言都是变了脸色,要知道东林党这杆正义旗帜立起,再去反对以工代赈,那可就变成了奸佞小人,为难正义了!
若是北官派此时反对,普罗大众则会想:钱又不是你出的,你逼逼啥?
事实上,不光是普罗大众想不明白,便是李晓身边的李靖也不太明白。
李靖看着场中因林创行为造成的骚动,沉声对李晓道:
“老大,今日林家看起来颇为古怪啊!”
李晓见此情况,心中冷笑连连,自从在京河上见到了封嫣这个江南名妓之首,他就知道了,今日这个局多半是冲他而来。
至于这大运河之争,别人不清楚,作为二十一世纪见识过西方白左巴黎气候协议的李晓,再清楚不过。
李晓沉声解释道:
“什么劳什子以工代赈,难道不以工代赈,这笔赈灾款就不从南方出了么?”
“如今北方财政入不敷出,朝廷若要赈灾还不是要向南边加征税款,南边几个省份,前些年收成都是不错,地主士绅的粮库里堆积的粮米都快发霉了。”
“左右都是要南边出钱的,南边自然想的是,能赚声望的赚声望,能赚丁口的赚丁口,运河扩修了,长期上来看,也更有利于东林党向北方辐射势力。”
“其中的道道,海了去了,咱们且看着吧。”
李靖闻言不由一震,虽然自小都是知道自己这位兄长不简单,但是此时如此清晰地向自己剖析一件事还是第一次见识,心中愈发地对李晓感到敬佩。
眼看着场中越来越热闹,但是严樊却是丝毫不以为意,先是冷笑了几下,随后对着李晓等人所在的方向躬身行礼:
“学生,严樊,见过世孙殿下!”
见到自己等人被发现之后,李靖先是神情一紧,紧张地看向了李晓,欲言又止。
以他们的年纪和身份,是不适合出现在浮香楼,还被如此多人看到的!
李靖虽然感觉到了场中之事的不简单,但是没有经过政治训练的他,根本不知道今日这个局。
电光火石之间,众儒生也都是躬身行礼。
齐声道:“见过世孙殿下!”
按理说李晓的身份是得不到这份礼遇的,便是亲王至此,也不过是这份礼遇罢了。
但是架不住如今天启帝情况特殊,从法理上来讲李晓就是皇位的第三顺位继承人(前提是汉王没死在天启帝之前。)
李晓见了李靖的模样自然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之后。
脸上神情变化,做出一副还没长大,不经世事的模样:
“呵呵,各位哥哥姐姐不必如此。”
随后便是带着李靖和李宣快步从六楼走了下来,边走还边高喊道:
“严家哥哥,今日里来你这浮香楼吃酒,你可不能让我父亲大人知晓,否则我定要被他收拾了。”
众人闻言都是面色古怪,心想今日里来的都是士林中有名有姓之人,也都是在谈诗论道,评论时事,这原本都应该是大人做的事。
而这突然跑出一个小孩子,倒的确是让这件事变得古怪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