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凌尔庭听她这口气,知道自己认对人了,他啊的声,一拍大腿跟着一声叹,半饷道:“你不记得我了?我以前去过你家,唉,我居然能找到你。”
他一肚子的感慨,八年前陈家抱错大腿,被抄了家,陈家出事的时候,他那年十六岁,这么些年过去了,还以为陈家的人都没了,没想到会在宫中遇到陈三娘子。
凌尔庭看看陈棠梨瘦小的身体,满手的冻疮,说不好是幸运还是苦命,被分到了浣衣局,那里是管制犯事宫女的地方,去了就是受罪,就没出头的日子,不过既然让他找到好友的妹妹,那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在浣衣局受苦了,略一思索,伸手招来一个押班吩咐道:“你送她去槛栏院。”
这押班顿时满脸兴奋,望向棠梨的眼亮晶晶的,凌尔庭一看,脸黑了大半,这小子。
“算了,你滚吧,三娘子,我送你过去。”转首一个个指过来,警告道,“她是我好友的妹子,以后也是我的妹子,你们要是敢欺负她,我对你们不客气,还有,要是看到谁欺负她,你们必须帮她!知道吗?”
这些个血气方刚的年轻小子响亮嚎了声,双眼发光齐刷刷盯着棠梨,一口一个妹妹,妹妹的叫了起来。
“别理他们,走吧。”
棠梨想去槛栏院看看陈舂,顺便问问陈舂晚上去不去西华门看灯,凌尔庭十分热心,尽管棠梨一再说不要他亲自送她,这里的路她都认识,进宫八年了,大道小道的都熟悉,凌尔庭或许是真将他当做自己兄长了,说要送她就真的跟在她身侧了,他有许多憾事,感慨很多却不知道从哪说起,棠梨话不多,凌尔庭也是话疏的,再加上两人压根就不熟,更没什么话好说的,凌尔庭说他在陈家花园子里见过棠梨,棠梨完全没有印象,凌尔庭笑道:“你那时候还被奶娘抱在怀里,不记得也正常。”
说着说着说到了泱泉,又是一阵欷歔长叹,棠梨看的出眼前这人跟哥哥友情深厚,哥哥死的时候十九岁,要是不死的话……她悄悄看了眼身侧高大的男人,跟凌都指挥使是一般大的年纪,也应当是这样雄伟模样,心口一阵阵酸疼难受。
前面就是槛栏院,棠梨转身行了万福,转身进去了,凌尔庭看她单薄瘦小的身形,人也看着呆呆的,想来是在浣衣局过太久了,被管事宫女调教的半点机灵劲都没有,哪里有花季少女的活泼,心底涌起浓浓的愧疚,要是他早早的知道陈家三娘子在浣衣局,就不会让她受这个罪了,花般的年纪,瘦弱成这样,心底暗暗想,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她在浣衣局当差了。
棠梨知道那个都指挥使在后面看着自己,他说见过自己,但自己全然没有印象,大概是那个时候太小了,记不得了,不过看他神色一脸真诚还十分的懊悔,方才还说要带她出浣衣局,棠梨皱眉,希望他能做到吧,她是想出宫的。
将衣物送进槛栏院,陈舂不在,问里面的小太监,说陈三哥哥还要一会才回来,柴炭库的事情又多又脏,不是个清闲的差事,棠梨就在槛栏院外面候着,等了会看到陈舂身影出现在廊口那,棠梨笑喊了声陈三哥哥,陈舂一怔惊喜道:“棠梨。”
“咱们晚上去看灯吧,西华门那的彩灯还没摘。”
“好,等我换下衣服。”
陈舂将腰牌摘了,脱了外面罩衫,换了干净的青色圆领窄袖袍子,他现在是九品的太监,比那会有脸面多了,洗了把脸,说了声你等我下,进了里屋翻箱笼揣了包瓜子蜜饯。
“年前出宫购置木炭,顺便买给你跟笼玉的。”
棠梨凑过去,抽了梨条咬在嘴里,笑嘻嘻道:“还是陈三哥哥好,哪像笼玉整天跟我吵架。”
二人笑闹出了槛栏舍,笼玉换好了衣裳就在屋里等着呢,终于见棠梨回来,挎住棠梨胳膊道:“走吧!管事姑姑还没回。”
三人跑到西华门甬道那,沿着长长高高的甬道将彩灯一个个看过来,宫里的彩灯没有外面的花色多,胜在精致,都是给贵人们瞧的,哪敢粗制滥造,红彤彤的挂了长长一道路,脚下的青石路面都映的红红的。
没敢跑的太远,西华门城墙下有押班在值班,他们三人悄悄的看了一遍,跑到冷宫外面的小林子里,这里荒凉的不像话,红漆掉落的大门连个看门的都没有,闭合的门内听说关着前朝的几个妃子,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了,阴森森的半丝人气都没有,不过这里却是最能偷懒的地方,宫女们都害怕来这个地方,只有小內侍们偶尔会来这里清扫。
笼玉凑到紧闭的门缝上:“诶,你说,这里面都关的什么人?”
棠梨摇头,他们三个真是胆大,天黑成这样,敢在冷宫外面的林子磕瓜子聊天。
陈舂收拾地上的东西,棠梨伸着脖子朝外面看,嘴里道:“咱们该回去了。”
偷闲半天,是该回去了,陈舂上前,悄悄握住棠梨的手,压低声道:“亏你往日喊我一声陈三哥哥,这簪子是我在外面买的,不值钱,你就当个玩意收。”
冰凉沁润的手感,棠梨要问笼玉有没有,外面甬道里有整齐的脚步声响起,是巡逻的御林军。
被发现了可是不得了的,棠梨矮了身子蹲下,等巡逻的御林军过了后,站起往浣衣局方向走,陈舂也该回去了,他在槛栏院认了干爹,晚上得去他干爹屋子孝顺了。
回到浣衣局,才脱了衣裳烧了热水进来没一会,管事宫女回来了,一回来就要给他们立规矩,有两个宫女没在屋子里,不知道跑哪去玩了天黑了都没回,管事宫女气咻咻记下名字,明天估计要受罚。
棠梨拍着胸口心说好险,再晚上半刻钟,他们也要被捉住了。
豆子大的烛火映在窗户上,晚归的宫女终于回来了,管事宫女的叱骂声在院子里炸起,宫女低低的呜咽声卷在夜风里,笼玉贴在门框上听了会,啐了声骂道:“这两个恶婆子不知道什么死法。”扭眼看到小桌上的簪子,笼玉好奇道:“谁的簪子?”
棠梨唔了声,心下疑惑,笼玉没有吗?
是枝灵芝纹白玉簪,灵芝顶端有半个指甲大的褐色沁记,笼玉在灯火下比划了几下,往棠梨头上一插,点头道:“好看,你长的好看,戴什么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