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里,刚装卸完腌食果蔬的志海,正坐在台阶上狼吞虎咽的吃着饭。一旁徐姨娘瞧着满脸是汗,极是疲累的儿子,心疼道:“哎呦我的心肝儿,这段时间做这些下贱粗活,可把你折腾坏了吧,慢点吃,慢点吃,食盒里还有呢!”
志海抹了抹油嘴,贼眉鼠眼地绕了眼四周:“娘,您这给我送吃的路上,没被人瞧见吧?若是被下人偷偷告诉大娘,我可就又遭殃了!我看,以后还是你别给我送吃的了。”
徐姨娘苦笑了笑:“放心吧,我之所以敢来,就是求过夫人,请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为难咱们。唉,得亏你是梁家的独子,她顾忌将来日子,怎么也得给咱们几分薄面。”
“姨娘,不好了,不好了!前头出事了!”徐姨娘的贴身婢子,边喊着边急急地冲进院里。
徐姨娘起身,绞绕着帕子问道:“何事如此惊慌?莫非是老爷回来了?”
婢子深吁了口气,道:“不是的,是没藏府派人来抄咱们梁家了!此刻主母正带着家丁与他们在前头对峙呢,姨娘,咱们该怎么办呀?”
徐姨娘双瞳一震,惊地后退两步:“你说什么!抄家?这……这好端端的为何要这样对我们梁家?”
婢子道:“具体原因奴家也不清楚。”
徐姨娘神色惊慌道:“志海,你快快躲进地窖里!娘待会出去帮你应付,就说你外出办事,不在府中,待没藏府的人走了,你再伺机逃出去。你是梁家的唯一的男丁,可不能出事!”
志海踟蹰道:“娘,抄家可不是小事,弄不好得丢了性命,要不你和我一起躲着吧!”
徐姨娘摇头道:“娘年纪大了,不中用了,你若有幸躲过搜捕,独自逃走,可比带着娘这个累赘方便多了。志海,听话,赶紧进去躲着!记住,不论听到了什么动静,都别出声。”
志海咬了咬唇,犹疑了会才道:“好,那儿子听您的,但您也得多加小心啊,没藏府的人个个戾气极重,你千万得顺着他们点儿。”
徐姨娘难过的点点头后,便惶急地将各种空箩筐挡住地窖口,带着婢子朝前院去了。
徐姨娘赶到院里时,地上已躺着好几个被砍杀在地的家丁,四下里仆从个个如惊弓之鸟似的,垂首哈腰,瑟瑟发抖地站在小贾氏身后。
徐姨娘扫了眼躺在血泊里的尸首,以及周遭还沾着红污的骇人刀刃,不禁吓破了胆。面如死灰的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在云獒的逼视下,自觉地站到小贾氏身后。
小贾氏斜脸瞥着满脸惧色的徐姨娘,窃窃私语道:“志海呢?”
徐姨娘缩着脑袋,用着极不自在的眼珠向后方转了转,小贾氏立时明了其意。
“进去,老实点!快点……”
念慈和鹭昀被推搡着走进院中,姊妹俩看见小贾氏,赶紧迎上去。鹭昀拉住小贾氏,紧张地问道:“娘,你没事吧?这些人可有为难你?”
小贾氏心疼地捋了下鹭昀那被汗沾湿的鬓发:“放心,娘没事,方才久不见你俩回来,我还很是担心。这下,心头的担子可算是稍稍轻了些。”
见念慈进来,云獒不禁觉得刚愈合没多久的跟腱处隐隐作痛,他凶横地睇了眼念慈:“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梁家二小姐。哼,正愁要把你给搜罗出来呢,你却自投罗网。”
念慈怒瞪着他,讥讽道:“云管家既能出来兴风作浪,想必是脚上的伤已经好了。不过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这做人呢,最好不要好了伤疤就忘了疼,免得上回是伤脚,下回就是断头了!”
云獒厉声呵斥:“放肆!如今树倒猢狲散,你竟还敢这般猖狂!这会我没空搭理你,待会将你梁家上下抄个精光后,定先拿你开刀!”
搜查府兵走过来禀报:“云管家,除了已经嫁去回鹘的梁家长女梁鸢暧,及长子梁志海以外,梁家上下所有主仆,已尽皆在此,等候发落。”
云獒唇角得意轻扬:“着人捎口信给那梁鸢暧,到底她也是梁家长女,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丧事,怎么也得知会她一声。至于那梁志海嘛,贾夫人,还请你老实交代出他在哪吧。”
小贾氏轻蔑一笑:“哼,志海昨个出去访友了,我不清楚他的去向,况且就算我晓得,也不可能向你透露半句。对了,方才你说我梁家有丧,是何意思?”
云獒贼眉一挑,露出一副小人得志的面孔:“呦,二位小姐还没和夫人说令尊的事吗?也是,这种令人痛彻心扉的恶耗,一时也不好开口啊。”
云獒的话意,不禁令小贾氏心弦骤紧,浑身恶寒,她面顾鹭昀问道:“你们父亲没随你们一起回来,可是已被押解了?或者说他已经……”
鹭昀难过地垂下脸,吞吞吐吐道:“娘,爹爹他,爹爹他……”
小贾氏焦迫追问:“你爹他究竟怎么了?快说呀!”
云獒接过话:“行了,贾夫人,你就别为难你女儿了。实话告诉你吧,你夫君梁大人,已经在城门口畏罪自戕了。”
这一悲痛的消息,恍若雪崩之势侵压下来,小贾氏只觉着心神溃散,双腿绵软,重重地跌坐在地上,面色仿佛就像是霜寒打残的冬叶,不现丁点儿生机。
面露悲痛的念慈蹲在地上,紧紧地挽着小贾氏,她有虽有心想安慰,但竟寻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只得默默地与众人缅怀神伤。
小贾氏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呵哈哈哈,什么畏罪自裁,分明就是被你们这些腌臜小人,给活生生逼死的!我虽不清楚秋狩期间的种种因果,但我知道我的丈夫,绝不是个不忠不臣的罪人!倒是你们,贪赃枉法,逼死忠臣,丧尽天良!早晚有一天会不得好死!”
云獒恼羞成怒道:“都到了这般田地,还敢嘴上逞狂!来人,速速将这位梁夫人及其他人押送至开封府!”
府兵听从调令,乌压压的冲上前拉扯梁家人,忽然小贾氏猛地挣脱,用着凄厉且悲怆的声音呼道:“那日东窗许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如今君既去,妾又怎可偷生?仲鈅,我来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