蹇守和赶紧起身道:“娘娘使不得,快快请起。”
冯修容起身,沉静的吩咐道:“秋菡,你速速将本位所有的首饰及俸银装起来,交予蹇大人。”
秋菡应道:“是。”
冯修容转首,隔着窗户远眺那天际边穿破云层,万簇金箭似的霞光:则安,锦织,姑姑只能帮你们这么多了,往后的路,就只能靠你们自己走了。
正午,曹皇后携皇帝旨意来到清荫殿,还未等她踏过殿门,就听得里头传来缕缕催人肠断的琵琶声。
曹皇后鄙弃地啐了口道:“哼,都这当口了,她竟然还有兴致弹曲,真不愧是那下作歌伎的好姊妹,一丘之貉,令人厌恶。”
侍女朝瑰道:“圣人,奴家听说今早蹇大人来过清荫殿,而且在里头待了许久,您觉得他和冯修容都说了些什么呀?”
曹皇后冷然浅笑,颇显得色:“能说什么?无非就是过来找她对质撒火罢了,毕竟人家可是害了他姐姐的元凶。”
曹皇后走进正殿,冲着娴娴放下怀中琵琶的冯修容,鼓掌道:“呦,妹妹这曲奏得这么哀恸,可是在为张贵妃和你冯家鸣悲呀?”
冯修容淡淡一笑,用着三分清沉的语气道:“我确实是在鸣悲,不过我悲的不是他们,而是这恶人挡道,鬼魅作祟的世道。”
朝瑰责问道:“冯修容,见了圣人,为何不上前请安?你这样优哉悠哉的坐着,到底有没有把圣人放在眼里?”
冯修容蔑然地瞪了她一眼:“圣人?这殿中站着的,明明只有逼死众多冤魂的恶人,哪来的圣人?”
朝瑰面色一沉,怒呵:“放肆,你竟敢诋毁圣人!”
曹皇后眼中微微一沉,扬了扬手道:“朝瑰,你带人先退出去,本宫有些话想单独和修容聊聊。”
朝瑰应答:“是。”
仆佣退出去后,冯修容用着很是冰冷的口吻道:“现在四下里无人,你也用不着在藏着掖着,我问你,贵妃她究竟是不是你害死的?”
曹皇后回答的很是坦然:“不错,这事确实是本宫的手笔,不过那又如何呢,现在你和冯钶文,才是官家认定的真凶。”
冯修容痛苦凝着她,恨声质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大宋的皇后,天子的正妻,能够坐拥如此令人羡艳的位置,还有什么可容不下的?为何一定要把我们赶尽杀绝?”
曹皇后的面容立时变得很是狰狞,她疾言令色道:“因为本宫气不过张妼晗夺走了官家的爱,忍不了她挡了我母家升官的路,容不下她恃宠坐大,意图染指本宫的皇后宝座!早年她先是借贾昌朝之口,将本宫的养女范观音送出宫,断了本宫借腹得子的后路。之后她又借自己的恩宠,在皇上耳边吹枕边风,助文彦博夺走本该属于我兄长的宰执之位。这些本宫都忍了,可是她最后竟然放肆到让刘沆、夏竦、王拱辰在朝上谏言废了本宫,取而代之!”
冯修容皱眉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能用毒计将她给害死,然后让我们无辜的冯家做替罪羔羊!”
曹皇后横了她一眼,沉声道:“张妼晗就是该死!她活着的时候,衣事仪仗皆逾于本宫,如今她死了,皇上竟然还要追封她为皇后,僭越于我!至于你和你们冯家,沦落到这个地步也不算冤枉,毕竟你们自始至终都在为她效命,跟错了主,就得付出代价!”
冯修容苦笑道:“呵呵,代价?无非就是抹颈一死罢了,我与冯家输的起。”
曹皇后狡黠一嗤:“你有所不知,官家原本是打算赐你一死,但在本宫的好心建议下,他又改主意让你永远禁足这座清荫殿中,孤独终老。冯容姬,自今日起,这里就将会变成你的冷宫,宿命的囚笼。对了,本宫劝你最好不要试图自裁,因为你若是自裁的话,本宫便会派人将你兄嫂遗躯曝尸荒野,喂饱豺狼。”
冯修容身子微微一晃,几乎有些坐不住,她那深寒的眸光如薄冰似的滞在曹皇后的面庞上:“曹荟韫,你好歹毒的心肠啊!你如此行径,一定会有报应的!”
曹皇后含笑垂首,蕴了一分肃杀之气:“报应?哼,本宫从来就不信什么因果!你好好在这里苟活吧,往后余生,你会看到你那对侄儿被捕正法,看着本宫母仪大宋,受万世景仰。当然,你也会看着你自己逐渐变得花残粉褪,不人不鬼,哈哈哈哈……”
曹皇后讥笑着走出殿后,大门也随之缓缓掩上。昏暗的光景中,冯修容流下了两行斥满万般绝望的哀滴,泪点沾襟之后,再望其面庞,发现那双眼,已然变得无比的空洞与黯然,丝毫不见半点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