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发心里是明白的,这件事,他要是和队长不做好充分的沟通,是根本没办法交代的。这么多年和队长共事,他还是比较了解他的。但凡有问题,只要能有个能解决的不错办法,队长也基本不会反对他的。王德发怀里揣着酒,走了一路,想了一路,办法他是有了,可他觉得这个办法似乎不像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但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先和队长商量看能不能把老万挑起的这事给压下去。人只要做贼了就心虚,王德发踏进队长家门槛样子,像极了当时老万揣着酒找他的样子。队长在家,手里忙着他的活,看见王德发进来了,便招呼着王德发进屋坐。“德发啊,听说你丈母娘身体不太行,女人去照顾老人家去了啊!”队长是认真的问这个问题的。看吧,王德发没猜错,这早上他才当着那一群堵他家门口的人宣布完,中午不到,队长都知道了。他心里还是有点担心的,队长是真信他这个掩人耳目的借口,还是在套他的话,再或者队长已经知道他女人怀孩子了?王德发还是不大放心。“老丈母娘身体近几年都不好,昨天又摔了一下,这不我就连夜带着女人过去看了下,现在秋后了,我就让她在娘家好好好照顾老人。”王德发说着,看着队长的脸色,以他的判断,这事队长是信了。“我就说今一早大家都传这事呢,看来是真的啊,你可得把老人照顾好了,农闲了,多过去看看。”队长关切的说。王德发点头应承着,心里左右盘算着怎么给队长说自己的事,这事要没个好的切入点,还真不好张口说啊。“对了,德发,你大中午过来是有啥事吗?还带瓶酒,是有啥好事嘞?”队长好像是突然想起来这件事一样,看着王德发放在桌子上的酒说道。多年共事,王德发知道队长不喜欢磨磨唧唧的,与其左思右想,不如就快刀斩乱麻,况且,这量地的事,队长也是清楚的。“是这,队长,今天队里老万他爹,带着好几户人家,到我家门口堵我,说是年初量地的时候,他们几家的地量少了,非得让我给个说法,我这不就过来和你商量一下看怎么处理。”王德发说这话的时候明显底气不足。“有这事吗?德发,我咋听你这口气不对啊,你没在背后做手脚吧?”队长眼睛直盯着王德发。“没有,量地这事,队上好几个公务在身的一起干的,我哪有那胆子啊。况且,这地可都是大家的命根子啊,这缺德事我可干不了。”王德发一下子着急的语气,反倒让队长有点相信他了。“你说大家让重新量地?这怎么重新量,登记造册都已经进了档案了,重新量了,也很难修改啊。”队长还是比较冷静的。“这样吧,你回去,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可以大家解释的原因,或者说怎么解决才能让大家接受,想好了,这两天你和我碰一下,把这事给大家明确解释一下,群众嘛,讲理呢。”王德发听到这句话,心里多少有点谱了,至少在目前来看,队长依然是完全信任他的,他要做的就是找个合适的理由和借口。“中午你就别回了,女人回娘家了,冷锅冷灶的,正好你带酒了,就留下来一块吃个便饭吧。”队长命令语气一样给王德发说。王德发酒足饭饱之后,和队长告辞之后就回了。在他的心里,想出一个折中的法子给大家解释根本不是什么难事。而且他早有打算了。还记得他被围堵之后回到屋子里躺在床上看着吊馍馍筐子的绳子吗?那时候他就已经有想法了。从队长家回来之后,他把上次量地的皮尺拿出来,看了看皮尺,又看了看房梁上吊着的那根绳子。王德发心里是清楚,这几家的地,确实是被占了点,但不能就这么给大家解释啊,得找个替罪羊,这个替罪羊呢,还必须要让大家挑不出毛病来。思来想去,地被占了,就是数据错了,数据错了,罪魁祸首就是这皮尺啊。如果这条皮尺缺尺少寸的话,那数据肯定就会有问题,这么解释大家或许都能接受,如果接受不了,退一万步讲,他的打算就是,地重新量了,给被占的人还回去,而登记造册的数据都已经上交了,就不改了,大家想看到的是地能回到自家的实在结果,数字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数字而已。办法已经有了。王德发拿出皮尺,刻度从零开始的一条完整的皮尺,即将改变自己的命运为王德发当替罪羊。王德发把皮尺拿在手里,左看右看,从对着二十公分的地方仔细算了算。随后两手把皮尺拉直,在炕边上开始磨。他要把这半截给磨没了,而且还要看着像个旧的样子。队长不是给了两天时间嘛,他就一天磨一半,一天磨完之后,就把磨掉的部分放在土堆里用脚使劲的踩,尽可能真实的还原一个自然磨损的状态。有时候你还不得不佩服王德发,一条好好的皮尺,愣是在他两天的时间内,给磨上了岁月的痕迹,让人不得不怀疑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他到底真不真实。皮尺少了一截,跟自然磨损的样子一模一样,除了他,估计谁看了都不会想到是王德发自己把皮尺磨掉了。这两天他走在路上,只要老万他爹看见他,就会问量地的事处理的咋样的,王德发总是搪塞说还在和上面沟通呢,很快就有结果的。王德发现在的思路就是,用他的演技,跑去向队长说一件事,什么事呢,就是他在量地的过程中的失误。他甚至都想好了,就说这件事是自己疏忽,量地的皮尺被磨掉了半截,可能导致这几家子的地是真的少了。但还有一个问题,为啥就老万他爹和这几户老实人家的地少了呢?王德发准备的应付方案是,皮尺是刚好量到这几家的时候磨断的,一时疏忽也就没注意。这是个很好的方案,严丝合缝,滴水不漏。“队长,队长!”第三天的中午,王德发一边急匆匆的跑着,一边喊着。“嘛事,着急成这样子了?”队长看着王德发的样子,莫名其妙的问。“先让我喝口水!”王德发不当演员真的是可惜了,这一切演的,队长都看不出来是假的。“队长,量地的问题可能真的出在我的身上了!”王德发以一种很无辜的表情说。“到底咋回事,你好好说,说全了!”王德发把皮尺拿出来,说:“队长,你看看这条皮尺!”队长拿起皮尺,仔细的看了一遍说:“怎么了?皮尺咋了?这不就是我们量地用的那条皮尺吗?”王德发回答说:“是啊,没错,就是那条,你再仔细看看!”队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再看了一遍也没发现个什么,这正中王德发下怀。“队长,问题就出在这条皮尺上,你看看,连你都发现不了问题。我也是在这个问题上疏忽了。你仔细看看这条皮尺开头的刻度。”王德发暗自窃喜的回答。“这不对啊,这皮尺咋少了半截呢?”队长在王德发的引导下,这才算是发现了问题。“队长,我们这次量地可能真的有失误,这皮尺缺尺短寸啊。我是准备拿出来亲自去再量一下老万家的地,才发现了这个问题。”一切都在王德发的预想之内,所以他在队长跟前演的也就更真实了。“不对啊,要是这样,那各家各户的地都是有问题的,怎么就老万和他家地周边的那几户反映地少了呢?”队长还是队长,脑子转的够快的,可转的再快,也转不出王德发缜密的连环套啊。“队长,这皮尺一开始确实没啥问题,这你和我都知道,现在唯一的可能就是,我们量了那么多地,这皮尺被磨断了,而我们却没发现,你看看这磨的都不像个样子了。最大可能就是在量老万家的时候断了,你看有问题的都是他们家那一片地。”王德发语气非常肯定的说。“哎呀,那这还真成个问题了,德发啊,这可亏得你发现了问题啊,是这,你从队里的账上支点钱再买一条皮尺,今明两天你去和老万他爹沟通一下,我们就给重新量地,到时候我来说,登记造册的案底子可能不好改,但实际面积要是真错了,多划分的就给人家少了还回去,这是我给大伙解释。还有,你去给大家通知一下,让他们几户来大队队部开个会”王德发心里一阵狂喜,这就是他要的结果啊。但现在还有一个问题,那几家给他走后门,多占了地的人心里可就不怎么舒坦了,他得去做做这几家子的工作,把情况说明,把利弊摆出来,这种暗箱操作见不得光的事,一旦被人发现是最难处理的,趁着现在他的这个万全之策,让大家就顺水推舟把这件事给化了。以王德发的嘴,没有他说不通的人,来日方长嘛,这以后要还当着会计,给他们其他好处做个弥补。安抚好利益的既得者,王德发就开始着手队长安排的事了。“老万他爹,忙啥着呢?”王德发来到老万家,打着招呼说。“王会计,啥风还把你给吹进来了啊?”老万的爹看着王德发不知道是喜还是悲,扭曲着脸说。“还能是啥风,还不是为了你家地的事啊。”王德发以一种给别人办了事的姿态对着老万他爹说。“咋,会计,这事有着落了吗?能重新量地了吗?”老万他爹一下子来了劲。“经过我不断地给队长反映这个情况,他和我呢,也都做了一些调查,发现这件事确实事出有因,是这,明天你把几家有问题的都召集到大队队部,队长来给大家说这件事怎么处理,怎么重新量地。”王德发随时给自己脸上贴金子的功夫可真是不一般。“么麻达么王会计,我这就去给他们通知,明天一早大家就去大队。”老万他爹感激涕零的对王德发说。“那我就回了,最近为你们这事,我也是跑上跑下,乏了,我回去缓缓,明天一早,你们别稀稀拉拉的来大队啊,一起准时点过来。”王德发边说就边出了大门,扬长而去。第二天,老万他爹和那几户老实巴交的人早早就来到了大队队部准备着开会。王德发和队长也早早就过来了。“乡亲们,这几天呢,王会计给我反映了大家的的问题,我也非常重视,也了解了很多具体的情况。接下来呢,我会给大家把这件事呢捋清楚,也尽我和王会计最大的能力,给大家妥善的解决了。”队长一边用手招呼着大家坐下,一边说。“首先呢,在这里我为我和王会计的工作失误呢,给大家带来的少地导致粮食损失呢,道歉!我和王会计核实了一下,确实你们几家的地存在量少的问题,但是,这件事也实属一个意外。王会计,你把皮尺拿过来!”王德发把他磨断的那条皮尺递给队长。“大家看这条皮尺,这是当时我们量地用的皮尺,大家传下去看一下。年初量地的工作量巨大,我们就靠着这条皮尺一家子一家子的量,这皮尺也是个东西啊,仔细的人呢,可能也发现了,皮尺一段已经被磨掉了,问题就出在这了,磨断的皮尺我们还继续在用,缺尺少寸的怎么能不把地量错呢,这个问题我之前也没有发现,这两天也多亏了王会计心细。所以呢,我想郑重的给大家说一声抱歉”队长说话还是有水平,底下的人都听的也认真。“接下来呢,我说怎么解决这件事吧。大家看我手里的这条新皮尺,是我让王会计重新买的,明天呢,我们在座的各家各户,由我和王会计亲自重新进行量地。有些人可能会问,那已经登记了的册子上怎么办。这也确实是个问题,登记造册的底子呢确实已经上交了,修改起来也不太容易,但大家放心,量地结束后,一定按照大家最新的结果给大家分地,修改册子的事呢,就等下一次普查登记的时候给大家修改过来,也希望大家能支持和理解我和王会计的苦衷。大家看这样行吗?”队长说话都不带稿子,讲话的抑扬顿挫也恰到好处,说的下面的人都心服口服,册子上咋登记的关系不大,只要能把地给要回来,这就很好了。“行,我们听队长的,只要能给我们重新量地,把少的给补回来,我们也没啥说的!”底下的人都七嘴八舌的说个不停。至此呢,这件事也就在队长的斡旋之下就就这么解决,对王德发而言,这是一个非常好的结局,虽然挂上了一个工作有疏忽不得力的名号,但总算是有惊无险。王德发自己都佩服自己处理这件事的机智,心里还不断的夸自己,没点这本事,这么多年的会计不白当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