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仙柠此番来逍遥州并非是为游山玩水交友结伴而来,且她虽幻的是个男子形容,毕竟不是个真男子,加上心中愁苦的很,委实做不出来那般洒脱状,只得委婉拒绝了萧忆的饭约。
因心中惦记着祖母的病情,她在隔日起了个大早,打算去药材市场搜寻两味药草,一味月明草,一味续断花,这两位药材虽不比珠玑仙草稀有,恐也要大费一番周折。
出门时碰巧遇见外出打水回来的林枫,听说她要去药材市场,特意给她指了条明路道:“揽运兄弟恕我直言,我看老夫人的病情旷日持久,恐在药材市场很难找到配伍的药植,此去往东南方向十里处有条浅水湾,渡过河有座琅酉山,山上的熔岩洞内住着位银发修者,复姓逍遥,单名一个叹字,他的院里栽种了许多千年古植,小兄弟不若去那里寻寻看,兴许有你想要的东西”。
依照林枫这般见解,想必他对逍遥境内已是分外熟悉,白仙柠想了想试探道:“听林兄口音不大像是土生土长的本土人士,博闻甚广却令人惊奇,不瞒你说,家祖的病确然需要费些时间各地寻药,这厢得林兄指引,倒要省去我诸多麻烦,在下感激不尽”。
她这番话真诚有度,带着几分问询之意,眼见林枫面色刷的白了三分,叹息道:“我虽非本土生人,但自来杜夏却已十年有余,各城各镇多少熟悉些,揽运兄若不嫌弃在下是一介粗鄙之人,往后有什么问题只管来问我便好”。
白仙柠了悟,估摸着十年前大约是出了什么大事,才使他被迫离家在外隐姓埋名,当下却也不好细问,回想到小郁,心里这层别扭如浪花般一层层泛滥不尽,眼下却只得敛去心底百般纠结,匆匆道谢离去。
她沿着东南方向不偏不倚走了十里地,果真见山脚下有一处不大不小的浅水湾,湖水明澈清透,水底下的沙石清晰可见,不远处搁浅了一条客船,略显得有些形单影只,那船夫想来也是个图清静的,头上压一顶席草编制的斗笠,挡住半边脸,避在阴凉处睡得正酣。
白仙柠不忍凭空扰人清梦,但琅酉山地势荒僻,往来并无人烟,半晌也再没看到有其他客船途径此地,她坐在岸边石头上等了好一阵才见那船家幽幽转醒过来。
这厢等得有些久,她在太阳底下晒得面红耳赤,只得将从佛莲幻境中得来的那把玄幽扇化出形来扇风,她这些法器均是些隐物,使用时只消一个意念就能化成实形,这门功法既方便且强悍,她实则有些后悔意气用事毁了那玄幽镜,眼下手里能用的法器,除了两颗冰火灵珠,唯有这面玄幽扇了。
再说见到那船家醒来,她当下分外高兴,兴奋招手道:“船家,敢问琅酉山可是从此处过?”
那船家斗笠压的极低,并不说话,只冲她点点头,招手示意让她上船,这船家可是个性情古怪的,她心里思衬一番,踏上船,不成想适才拉开舱帘,船舱里竟端端坐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素浅的薄衣白裳,身形修长伟岸,手中稳稳握一杯清茶,抬目来望她,唇畔似笑非笑道:“小兄弟,过来坐”。
白仙柠登时呼吸一滞,慌慌张张将手里的折扇掩回去,搓搓满手冷汗,施礼道:“先生幸会”。
她确然没想到,那分外不与她生分,端的满脸慈爱相的人,正是白枍神。
惶恐掩下心中忐忑,迈着万分艰辛的步伐坐在他对面,他已殷勤的倒了杯热茶递过来:“小兄弟,喝杯茶解解暑”。
他泡制的仍旧是壶茉莉花茶,香味四溢沁人心肺,熟悉的场景一如当初出魔湖,她悠悠然喝茶看景听他讲解茶道,彼时,她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听得津津有味。
她在大太阳底下晒了这半天时日,这会早已是口干舌燥,嗓子快要冒烟的状态,当下也顾不得与他客套,执起杯子一口饮尽,若论品茶,她这副干渴状委实有些扫兴,因吞咽太快,浪费了满口茶香。
白枍神眼带笑意,忽地伸手扯住她的胳膊,拽了拽她的衣袖,叹道:“小兄弟穿的这身衣裳是从哪里裁的,看上去好生眼熟”。
白仙柠右手摸着杯缘抖了两抖,尬笑道:“呃,男子的衣裳没几分样式,大差不差多数都是这副形状,这件衣裳乃是家兄留下来的,我穿着略有些肥大,家门寒贫,先生莫见笑”。言罢,默默抽回自己的胳膊。
她用的幻术是自佛莲幻境习来的,佛莲幻术,可幻万种术,可破万种阵,施改容貌这种小事自不是什么大问题,奈何若论起正统来,白枍神既是她的爱人亦是她的师父,却不知自己这身幻术能否瞒住他那双火眼金睛,但见他第一时间并没有认出她来,方才稍稍松了松心神。
白枍神再为她满上一杯,随手拿出个万分精致的檀木点心盒,打开来,里面的六个木格子里竟是分别摆放着六款不同样式的点心,看上去色泽诱人,分外惹人垂涎,笑意盈盈推至她面前道:“小兄弟有口福,我顺巧从德文大师那里讨来几味糕点,如此良辰美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尝尝看味道怎样?”
此前,白枍神时常搜罗各地美食给她品尝,这德文乃是闻名九州的一位大师,这些大师们多半都有些怪性,这位糕点大师自也不例外,曾有一口酥脆千金难求的说法,尝德文大师的糕点须得讨个机遇,便是那些宫廷贵胄都不例外,十分难得。
白仙柠咽了咽口水。
她一早起来便没顾上吃饭,一口气赶了十几里路程,这会恰是个晌午,她肚子早就饿坏了,方才顾着口渴,尚能忍耐几分,他偏将这点心盒子往跟前这么一摆,委实让她有些把持不住,受宠若惊道:“先生,这,萍水相逢的,怎么好意思吃你这么珍贵的东西”。
白枍神笑道:“萍水相逢皆是缘,既是合情合意合境,小兄弟自是不必客气”。
他素来不好待客,却也不表示他不会待客,若是有那与他万分投机的客至,便立时就能显出他原是个多么盛情之人。
他既诚心宽待,白仙柠一再推脱倒显得过于客套,只得拿起一块荔枝糕放进口中,还未容她品出个味道,就听白枍神道:“这盒糕点原是为我夫人所选,却不知她能否吃的惯这个味道,小兄弟尝着可还满意?”
白仙柠蓦然抬头,半口糕点登时卡在嗓子眼里,呛得她眼泪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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