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子期便是以这样一种方式进入了各行掌柜视野。此时是武朝汉朔十五年三月二十八的夜晚，而随着宁忌与严志平骑射比试的开始，宴会的气氛被推向了顶点……

夜色如漆，位于宴席百步之外，几十个火盆架均匀分布在那里，跑道忽明忽暗，不时焰火升腾，两道身影奔袭了几圈，很快他们抵达了射击地点……而当最后决胜之时，在众人视野中，陡然闯出一个侧影，所有人惊呼：是宁忌！

只见他拍打马背，只听那烈马嘶鸣，只闻那马蹄跃起，半空中，那拉弓射箭的侧影和背后冉冉升腾的烟火交织在一起。

嘣……

烟花绚丽炸开，宁忌的弓箭也随即射向了标靶……寂静过后，马蹄落，烟火灭，宁忌背影消失于黑夜之中。宴会中的人目瞪口呆，尤其是参加宴会年轻女眷：“这也太帅了吧！”

钟香凝和宁稚雅第一次见到宁二哥有一样的一面，今日之形象，简直在她们幼年的记忆里留下了最完美。

方雨也同样看傻眼了，如果之前的宁忌是下里巴人，那么今日便是阳春白雪，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又想起了父亲所说的话，她的脸越来越红了……

宁忌完成所有操作之后，便回到了香凝和稚雅的身边。而过了大约半炷香时间，方志平的身影才出现在众人视野中，到达骑射位置的时候，他停了下来，然后拉弓放箭，稳稳地射在了最远的标靶上。

方老爷皱眉问道：“志平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管事也愣住，常理来说，即便是方志平比宁忌弱，但慢了半炷香时间，太过离谱了。

管事弄清楚情况后，躬身在方父面前回应道：“老爷，清楚了。原来比试前，崔管事曲解了志平少爷的意思，牵来了一匹良马和一匹劣马，本来这劣马是为宁家二郎准备的，但谁料志平少爷他主动选了劣马。导致……骑射奔袭过程中慢了半炷香。”

“原来如此。志平这孩子倒是坦诚。”方老爷满意点了点头，旋即说道：“骑射结束了，报靶吧。”

“宁少爷，九阶九环！”

“志平少爷……十阶十环！”

骑射之前，方府在终点放了十个远近不同的标靶，根据报靶的结果来看，是方志平赢了。虽然他比宁忌慢了半炷香，但精准度要略胜一筹。

稚雅得知骑射结果，歪着头好奇问道：“哥你怎么输了？”

宁忌笑着道：“故意的。比试前方家管事牵来了一匹良马与一匹劣马，我本以为那匹劣马是为我准备的，未料那严志平竟抢先一步骑上了劣马，他不想胜之不武，我也不想胜之不武，于是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只是没有想到，那方志平也有些手段……”

“哦，原来是这样……”一旁的香凝恍然大悟，她摇了摇宁忌的胳膊说道：“哥，待会我们去找方雨姐吧，香凝想要学习一些经商，我们事先说好了的，你也一起去吗？”

“暂时不去。”宁忌思考，犹豫道：“待会你们结束了就直接回院子休息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什么事啊……”

“没什么。就是被方老爷做主，成为方家的女婿，挺突然的。有些事情需要说清楚。”

“哦……”香凝若有所思，一旁稚雅则好奇问道：“哥不喜欢方雨姐吗？”

宁忌敲了下稚雅的脑袋：“去去去……小孩子懂什么喜欢不喜欢。”

“哦……”

稚雅和香凝离开了不久，宁忌便离开了宴席，他想散席的时候与方家老爷解释清楚他与方家四小姐之间的关系，这门亲事，他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虽然方家对他还不错，但如何报答，不能由方老爷说了算，他想好了，只要方家能够护他们兄妹周全，他愿意为他们做牛做马，甚至为奴也是愿意的，唯独做方家女婿不可行。

除却与方四小姐之间的婚姻。宁忌认为，他有必要与方老爷说清楚今日骑射为何输给严志平，也不是想显摆什么，或者澄清什么，只是觉得不要让方老爷误会，看轻了他，认为他没有能耐。

但宴席结束了很久，宁忌并没有等到方老爷，那方老爷中途疑似收到了一封信，然后形色匆匆地离开了。倒是方家四小姐，这么晚了，提着灯笼走了过来。

“宁大哥，稚雅和香凝已经回屋睡了，你还不休息呢？”

宁忌望着方老爷匆匆离开的方向，想了想，既然今晚见不到，明天再说也不迟。

“宁大哥可是在等什么人？”

“嗯。”

“宁大哥等的人来了吗？”

宁忌沉默，两个人站了一会，气氛有点尴尬。

“今日……”

“那个……”

“你先说……”

方雨呼出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今日父亲当众宣布……关于咱俩的事……宁大哥……怎么看？”

“我不可能娶你。”黑夜里，宁忌直截了当，不想留给这个女人丝毫不切实际的幻想。

方雨听后双眸明显有雾气，激动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们不适合。”宁忌叹息。

“为什么不合适？宁大哥……我是方府的四小姐，我的身后有家财万贯的方家，何况以我的姿色，难道配不上你吗？你要知道，得到我，你什么都有了。”

昏暗的空间，方雨失去理智，一股脑将心里话全部说了出来，烛火明灭间，她眸光复杂难言……

“总要给一个理由，否则我不会死心的。”

“还需要什么理由呢。我不想骗你，我只是不希望将来躺在我枕头旁的良人是你罢了。因为一想看到你，我便会想起那个大雪的冬天……”

“你还没有忘记当年的事情！”方雨眼眶红了：“在山庙，明明是你告诉我，我们之间两清了啊，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啊……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吗，当年的事，我也自责了，反省了啊……你为什么还不肯原谅我……”

说着，方雨流下痛苦的眼泪。

“我原谅你了。但我不能原谅自己。我的三个兄妹因为没食物饿死了，我告诉自己只需要换到五个馒头，便可以撑下去，但我把家产卖了也凑不出五个馒头，后来我的妹妹死了……现在你告诉我，如果我娶了你，将来如何去面对死去兄妹……”

“……我觉得我很失败啊，其实我也不算个男人吧，不能养活他们，我当时就差那一口饭而已，一口饭而已，我想尽了办法，不过我是蠢货，我是弱智，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我没有弄到一口饭，没有弄到……”

“……这个天下有很多人和我一样，没钱换粮，死了家人。而你家……却能轻而易举得到一切，甚至是普通人一辈子不敢奢望的，我承认我羡慕过，嫉妒过，甚至是想拥有，但这绝不是你的施舍啊……谢谢你给我这一切，但是在我最想……最需要的时候，还是那个大雪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