雉揉着自己肩膀上的伤疤,心里面是漫无边际的空白。
他们回到秦国已经许久,停留在玉县的日子相当无聊。
既没有什么正经的事情可以做,也不让回家。
越是等待,雉越是思念霜阿姊和自己那贫困的家。
家里面条件虽然差,可是,呆在家里,总是安心的。
结痂的疤痕看来格外丑陋,雉的手指在血痂上划过,思绪再一次回到今天早晨。
那些匠人,为什么要问我哪些事情呢?
雉的同什战友林在魏地战死了。
雉当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如今也没有多么悲伤了。
他只记得林家中是有一个弟弟的。
林最后的时光里还想着为弟弟娶个媳妇。
但是林家里穷困,他自己娶妻之后,家中积蓄就空了。
尽管有了农会兜底,一家人努努力,总算不挨饿了,可是距离能够有足够的积蓄让弟弟娶上媳妇,还是有些距离。
林在军营里面就时常问一些识字会数算的同袍“我的薪酬,要当兵多久才能够攒足三百工分呀?”
不同的人的回复总是有些不同的。
数字的不同,林知道,他们中有人是错了的。
可他总忍不住想,万一算出来结果最大的那个人没错的话,我该怎么办呢?
他们晚上睡不着时候,林也总会以一种莫名的自豪语气,向雉炫耀他那刚出生的时候哭声很嘹亮的小女儿。
雉实在不知道这有什么可炫耀的。
但他很羡慕。
若要他说自己羡慕的原因,他自己也说不出来。
总之是羡慕的。
因为太过羡慕,所以以前雉很不喜欢听林炫耀。
如今林死去了,雉反而有些想听了。
但人已经死了。
死了,就听不到了啊。
雉疑惑着。
既然都已经死了,那么塑像还有什么意义吗?
雉困惑不已。
塑了像,人也没法子活过来,花那么多钱塑像干什么呢?
今天早晨,雉作为林的亲近战友而被传唤,匠人们仔细问过了林的相貌、身形、习惯等,并且当着雉的面为他塑像。
就像尸体被烧掉一样,雉并不能明白塑像的意义。
听说塑像还要花好多好多钱。
这越发使人不能明白。
雉看着天空。
今天天很好,听说秦王陛下也会亲临。
但兵士们没有等到诏令召集他们。
所以雉百无聊赖坐在太阳底下晒太阳。
肩膀上的伤痕,是在韩国留下来的。
伤不重,但是疤痕很长,而且丑陋。
又是如此的一天。
雉正想着,身后有人拍了拍雉的肩膀:“好久不见了。”
雉吓了一跳,下意识便想要拔剑。
然而剑不在身边。
摸了个空,雉这才想起,是早晨去见那些匠人时候,官长不许自己带剑。
之后从那一处场馆里头出来,雉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然也就那么忘记了去取剑。
糟糕!不该把武器落在房间里的!
雉心下一紧,随即又想起,自己已经身处安全的地方了,于是陡然放松下来。
赵高看着雉从被拍了一下时候下意识做出动作,浑身肌肉绷紧,到短短一息之后,浑身放松的状态,不由放松。
这样的反应,可以称之为精兵了吧?自己所见过的,那几位家中蓄养的家兵,只怕都没有这样的反应。
雉回过头来,看向身后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只比雉自己大一些的样子,衣着未必就比雉更好,然而衣袍宽松,反而衬出他身形高大挺拔,面目也是雉所未见过的美。
这人,似乎有些面熟?
雉困惑:“你认得我?”
“你出征之前,我们在军营之中见过一面。”年轻人温和笑着:“想不起就不要想了。”
“哦。”雉越发觉得面前的年轻人眼熟。
真的见过吗?
“肩膀上的伤不碍事吧?”年轻人关切着:“回国来之后,可有人为你请过医师看过?”
“请过了。”雉挠挠头:“王将军在我们回到秦国的时候就陆陆续续请了医师来为我们看伤势,我的伤本来就不重,如今治疗过,又过了那么久,已经差不多要好了。”
雉说着,将受伤的胳膊举在年轻人面前,张开五指,又捏掌成拳,以示自己伤势已经没有大碍。
年轻人赞许颔首。
他身后的人不知为何就紧张无比。
雉奇怪看了一眼那人。
那人在这样的天气里,出了一头汗水。
实在古怪。
“你病了?”
赵高勉强挤出笑容:“没有。”
“你别管他。”年轻人笑着,拍了拍雉的肩膀:“我听说,这次出征,你们大获全胜,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雉下意识挺起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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