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一思忖,李亮眼中一亮,顿时猜出了端倪:“看这股镇骑有如丧家之犬,恨爹娘没有多生两条腿的模样,便知定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张将军莫不是忘了,你我出营时只带了虎蹲炮,十蹲镇夷大炮并一百蹲野炮还留在营中?”
张信之猛一击手:“怎给忘了?”
李时是菜,却非蠢。怎可能放着火炮不用,而与敌骑以性命相搏?
李亮朗声大笑:“如此看来,罗鉴更是惊悚万状,坐立不安了趁热才能打铁,速遣塘骑知会李时,令他即刻拔营,但需小心罗鉴鱼死网破,半渡击之,故还要劳烦张将军,率两甲甲骑并两旅虎蹲炮接应”
“末将遵命!”
张信义肃声应着,飞快的下了望楼。
待其走后,李亮又手搭凉棚,往北山望去。
离着近五里,也就看个大概,只见溃军大都已逃至山后,山梁上影影绰绰,应是罗鉴与麾下在观望。
看了一阵,李亮他又默默思忖。
有千余门火炮为倚仗,只要不轻敌大意,这一仗胜是肯定能胜的。但想要大胜,不致于让溃兵化为流匪袭挠西海,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李亮更怕罗鉴被吓破胆,继而弃守大碛并放弃十万户镇民,只率大军西进与元鸷兵合一处。
所以李亮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他长声一叹:但愿四叔雄风依旧,已大败元鸷。若如此,罗鉴到时又能逃到何处?
两千里外的李亮已然首战告捷,而居延湖畔的李松却还未与元鸷打上一仗。
怪也只能怪天公不做美。
因居延湖水草丰美,凡西海三万余户牧民,足有八成于此放牧。而战事又来的又太过猝然,且是两面临敌,李承志不得己只能分兵,已无法保证御敌于外,不使战祸波及百姓。
是以前半个月,李松摆足了架势,实则只为对恃,好为牧民内迁争取时间。
好不容易等迁了个差不多,老天突然就变了脸。先是连刮了几日黑风,而后又断断续续下起了雪。
虽然中途晴了两次,但雪太大,化雪的速度根本及不上下雪的速度。
就如这般,又是十几日便过去了。
好不容易等雪化了个七七八八,已能大展拳脚之时,李松却不得不先礼后兵。
道中方能行的了车,原野中刚能驰的了马,李松领甲骑三营,护着崔光与魏子建往三十里外的元鸷大营。
已晴了好几日,日头颇暖。崔光不耐车中的烟薰味,主动要了一匹马,与车外的李松并肩而行。
应是早就打问过,他盯着李松问道:“尔姓李名松,原为李氏祖宅主事,曾替那李始贤任过党长,老夫说的可对?”
李松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这老倌儿是何意思,莫不是暗讽我李松名不见经传,无名小卒一个?
但崔光乃当世大儒,举世闻名,连郎君都对他赞不绝口,便是被他讥讽几句,又伤不了一块皮,与他置气做甚?
李松皮笑肉不笑的挤了挤脸上的横肉:“正是李某,不知尚书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
崔光目光灼灼,眼中精光闪烁,“李承志平定沃野之时,便是你率五千李氏部曲助战,只两旬之内,便使偌大的杜仑部鸡犬不留,使头曼城灰飞烟灭?”
李松稍一思量,坦然道:“尚书何必明知故问?前些时日牧部往南迁徙之时,尚书也曾亲眼目睹,凡杜仑部归附之老弱、妇孺,如今已皆为我西海子民,与汉民一视同仁,故而何来的鸡犬不留之说?”
老夫问的是这个么?
老夫问的是你当时是否真只率部曲五千?
心中暗骂不已,但崔光也算是得到了答案:真的就只有五千
而杜仑部控弦之士足四五万,李松也才用了两旬不到。如今他兵精良广,火器无数,元鸷兵力堪堪两万,就更不是他的对手了。
李承志故意躲着自己不见面,而是先送他来此见元鸷,其意不言自喻:元鸷若不降,就莫怪他心恨手辣,不顾同僚之意。
这小贼摆明是看中了元鸷这员猛将,起了惜才之心。
他求才若渴,待元鸷都如此,那自己呢?
此番怕也是羊入虎口,有来无回
怪只怪元鸷来的不是时候,你倒是再晚上十日半月,待老夫见过那小贼,出了河西地界啊?
心中暗骂不止,崔光脸上却是笑眯眯,“久闻李将军大名,果真不凡还有一惑,请教将军:老夫听李承志提过,他方至总角之年,因受惊吓而成痴儿,锁至庄中一困便是九年。
是李主事护恃左右,悉心照看,直至他开智之后,是以对他知之甚深老夫一时好奇,想问问李主事,李承志年幼时,与寻常稚子可有不同之处?”
李松满脸古怪。
那时的郎君就是一个不知饥饱的傻子,怕是一辈子都不愿被提及。这老倌儿倒好,哪里有疤就往哪里揭?
再者这种事又有什么可好奇的?
李松犯着疑,不卑不亢的回道:“身为仆臣,焉敢论主上是非?尚书莫要害我”
崔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又往车里一指,“若是换做魏少卿问你,你又答是不答?”
莫说是魏少卿,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你也莫想从爷爷口中听到有关郎君的半个“不”字。
李松皮笑肉不笑的哈哈一声:“便是家主当面,李某也是无可奉告,尚书还是莫要费口舌了”
“哦,李主事倒是忠心耿耿?”
随口敷衍一句,崔光却住了口,不再问了。脸色笑容尽失,似是在生闷气一般。
李松诧异的看了他两眼:这老头说话怎有头没尾的?
听到身侧低咳一声,他下意识的一回头,看到魏子建正给他使着颜色。
李松福至心灵:这老狐狸果真在套话?
郎君早有交待:非火器之外,崔光问什么,你照实说就是,他问的越多越好
那你倒是问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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