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宛若血液的忘川水一次又一次地吞没他，而他一次又一次从水里探出头来，望着永远都望不穿的那个地方，心头会涌现撕心裂肺的疼痛，有种绝望在身体里流蹿，他不甘，又万般无奈。

年复一年，汹涌的忘川水不断地折磨着他，他却想从这令人窒息的水里一跃而起，去敲碎那个该死的命运。

可身上的封印，却将他永远禁锢在那里，不死不活，成了这世间最多余的存在。

而透过重重结界，他好似可以看到十三重天上，有个小姑娘在哭，在闹，在为自己的命运抗争，却终还是争不过天命。

他心疼，却无计可施，眼窝里尽是忘川那赤红的河水——那亦是他的眼泪。

“阿犀，阿犀……”

有个娇娇软软的声音在唤他。

元犀回过了神，看到雪迟笑容甜甜地拉着自己的衣袖，整张脸灿烂得就像一轮小太阳，“你在想什么？我都喊你那么多声了，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那些事情当中承载着太多痛苦的记忆，他竟沉沦在其中拔不出来，而越来越想知道他在痛苦什么，又在不甘什么，而他日日仰望着着冥界的天，又想透过结界，思念谁。

不过，这些痛苦，在看到雪迟这个可爱的小女子之后，就此烟销云散了，笑容再次在他脸上浮现，那些突然从记忆里一掠而过的画面，变得不重要，只要此生，他有眼前的她相伴，就够了。

他伸手捏捏雪迟的小脸，“走了。”她的小脸丝滑丝滑的，捏着让人心知贪念。

“奈何桥只走阴魂。你们是神仙，若要入冥界，就得拿着神界批下的神谕令，走九幽界门，而不是过鬼门关。”

守着奈何桥的鬼卒拦了去路。

元犀看向雪迟，低声说：“我在古籍上看到过，的确如此。你是不是领错路了？”

“我们又没有神谕令，怎么正大光明地进去？想要进冥界，也只能在这里混进去了，这里的鬼卒都是低等鬼君，你随便施个法术就能放倒，而且还会失去记忆。就是那个孟婆不太好对付。”

雪迟回过头私语了一句，“不过，没事，我来搞定。你搞定那四个鬼卒。”

元犀点头，当即就施了法术，直接就把四个鬼卒给放倒了。

奈何桥上的孟婆，本来在一门心思在熬汤，看到这一幕，终于抬起了头来，淡淡道了一句：“你还真是想应了当年你说过的话，只要你有机会回来，就要来拆了奈何桥，烧干忘川水，端了冥王殿？”

“啊？”雪迟愣了愣，转头看元犀：“她认得你？”

元犀皱眉，心头的那不舒服感又冒上来了，“我什么时候说过？”

“你忘了？”孟婆有点惊讶，“不对啊，你根本就没喝我的孟婆汤，怎么会把前曾往事尽数给忘了？来，把你的手伸出来，让孟婆我探一探？”

元犀却把手给藏了起来：“我为什么要让你探？不管我是记得，还是忘了，与你何干？”

“你这是害怕记起过去吧！当年，你在这忘川中浸泡了三千年，如今身边却已经有了一个小姑娘……所谓的千载真情，终是抵不过她人几年相伴之情……”

孟婆不觉为之轻轻一叹。

元犀眼皮跳了几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今日，我们只想去一趟冥界，还望孟婆成全。”

“恐怕不行。没有神谕令，谁都不得进入，这是冥界的规矩。奈何桥上的规矩就是只有阴灵才能进……今日，你打了鬼卒的事，我可以当没看到，速速离去吧。你的那些仙力，不是我的对手……”

这孟婆的语气甚是嚣张。

雪迟歪着头，一派天真地走近，惊讶地问道：“原来孟婆这么厉害的呀……那不知道锁灵球能不能把您给关上个几天？”

忽然素手一捻，飞出了一轮金色的光，轻轻松松就把孟婆收了进去。

“走了，搞定。”雪迟笑眯眯拉上无犀大剌剌走上了奈何桥。

元犀瞪大眼睛，“你……把她怎么了？”

“关起来了。她法术很好的。你有可能不是她对手。幸好她对我不设防备，我走得近了，才能用锁灵球将她困住，不过呢，也就只能困个三天。我们在冥界只有三天的时间。”

说着话，她又变出了一个孟婆，“现在就让她暂时替代一下吧……”

元犀看着微一笑，她家小媳妇实在是一个通关的法宝，“我家小迟真是厉害。”

“回头你只要好好修习玄空密境里的那些仙术典籍，就可以练得比我厉害。哦，对了，到时，再给你配一把仙剑……之前你用那把有点菜，到时，你就可以上天入地，为我独尊……”

雪迟一边说一边比划着。

元犀看着想笑，“我为什么要为我独尊？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够了，也不需要上天入地，只要寻个风水宝地……”

雪迟忽僵了一下，眼神就像被定住了一般，笑容顿收，眸光迸出寒意，甜甜的嗓声也变得无比清冷：

“如果真的可以简单度日，那是最好的。怕就怕有些事，不会尽如我们所愿。那就得拥有让任何人都动不了你的仙术和神力，这样，你的愿望才能达成……否则，历史还会重现。元犀，你得加紧修炼，不能有偷懒之心……”

这话说得有点不像雪迟了，话里透出了一些无可奈何的感伤，语气甚至是严厉的，而雪迟是不解人间烦恼的……

元犀凑过去看，发现她的眼神忽很不对劲，忙弹了弹她的额头：“怎么了你？什么历史重现？”

雪迟就好像刚刚大梦初醒一般，回过了神，愣了愣，“干嘛敲我头？”

“你刚刚说的话，语气冰冰冷的，还督促我要加紧修炼，怎么了？”他觉得她有点不太对劲。

“我刚刚说什么了？我什么也没说好不好。走了走，我们到冥街上去玩一会儿……那里可好玩了……”

雪迟拉着他的衣袖，跑得飞快，脸上全是单纯的笑容，不似刚刚那般肃杀、忧伤、严厉。

元犀凝神想了想，刚刚是自己的错觉吗？

为什么他会觉得雪迟的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一般，一个忧伤冷漠，一个天真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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