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朱由校所料,次日的朝会之上,内阁和兵部呈送上来的两份方略果然与徐光启所提的基本一致。
只是兵部呈送的方略上多了一条,即在兵部武库清吏司下新设一个军器监,全程监督军器制造过程。
此次王恭厂弊案中兵部也受到不小的牵连,两个郎中为此还丢了官职,为了避免今后再受到牵连,兵部势必要将手伸进军器局中。
朱由校细细看完手上的这份兵部所呈方略,转身递给一旁的谈敬,说道:“拿去给徐尚书过目。”
徐光启是新任工部尚书,兵部要将手插进工部的管辖范围,自然要听一听工部的意见。
徐光启双手接过谈敬送上来的题本,展开后一目十行的快速浏览了一遍,兵部提出新设立的军器监职权范围甚广,包括允许派人参与召商采办军器原料的过程,有权议定召买价格;有权决定军器试样及标准;全程监督军器制造过程;检验军器是否合格;检查工部所辖戊字库、广积库等等。
“陛下,臣对于兵部新设军器监后面几条职权并无异议,唯有这第一条允许军器监参与议定召买原料的价格,臣觉得没有必要。”徐光启将手上的题本合上,出列向朱由校回禀道。
不等朱由校回复,兵部左侍郎左侍郎王之采出列朝徐光启拱了拱手,说道:“徐尚书,过虑了,军器监设立的目的仅仅是为了监督军器局能够打造出合格的军器,并不想将手伸的过长。但原料是否合格直接决定了制造出来的军器质量,这点徐大人不会不同意吧。”
徐光启点了点头,说道:“这点本官也同意。”
“倘若工部在召买原料时定的价格过低,商贾们没有利润,自然不会提供最好的原料。或者价格合适,但商贾们以次充好,也是常有的事。”说到这里,王之采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又或者像徐在中一样在召买时克扣商贾货银,以致于商贾们不愿将原料卖与工部,如此岂不误了军器局的大事?”
原工部虞衡清吏司郎中徐在中克扣贪污一案对工部影响甚大,徐光启刚刚接任尚书,也不得不防以后仍有人敢再犯,怔了半晌,竟不知如何反驳,朝朱由校欠了欠身,说道:“如此,臣无异议了。”
“好,既然徐尚书无异议,朕就准了,兵部尽快着手去办吧。”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
王之采与兵部尚书高第对视一眼,两人心中大喜,想不到徐光启这么快就屈服了,这次趁着王恭厂弊案的机会将手伸进军器局内部,使兵部权力进一步扩张,为此兵部上下连续几日不眠不休的讨论出了设立军器监的方略,甚至还提前设想了好几套说辞来劝说皇上、内阁及工部同意,只是没想到事情进展的如此顺利,一套说辞也没用上。
“除此之外,对于徐尚书提到的新建几家军器厂的方案,诸卿可有意见?”
“回陛下,内阁对此并无意见。”现在的内阁基本上已沦为了朱由校和魏忠贤的应声虫,毫无自己的主见,而魏忠贤自从王体乾被责罚之后,这一段时间以来也消停了不少,没有了来自魏忠贤的指手画脚,内阁更是不敢轻易提出自己的意见,更何况徐光启的这份方案根本没有提交到内阁,而是直接呈送到皇上手里,司礼监都批红了,内阁还有什么理由反对。
“臣等也无异议。”兵部尚书高第也出列表示赞同。
“好,既然如此,朕还有几句话要说。”朱由校缓步走下玉阶,来到众臣面前,说道:“王恭厂此前发现种种问题,诸卿也都指了出来,然还有一个问题,却无人能看出来。那就是单件军器成本该如何核算?朕昨晚翻看了王恭厂的账目,就以一件盔甲的成本来说,王恭厂的账目记录打造一件盔甲原料成本约四两银子,人工成本约二两四钱银子,加起来约六两四钱,然而这个成本是否合理?没人知道。假如朕命军器局打造一万件盔甲,该拨给军器局多少银子?诸卿可考虑过?”
众臣一时无法理解皇上的意思,心想一件盔甲成本六两四钱,一万件盔甲不应该是六万四千两吗,这有何难算的?但皇上这么问起肯定有深意,众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时户部尚书李起元出列问道:“陛下,臣等不解其中之意,还请陛下明示。”
“因为这个成本是朕倒推算出来的,朕翻了去年王恭厂的账目,并没有单件兵器的成本,只记录了总耗银多少。然仅徐在中一人就克扣铜商四万两铜价银,私吞硝石、硫磺商价银两万多两,还有门洞开克扣工匠们的工食银,如此计算出的单件兵器成本能合理吗?假如朕真拨出去六万四千两银子去给军器局打造一万件盔甲,其中不知道有多少银子会流入那些贪官污吏的口袋中。”
众人一时默然无语,皇上所说的乃是实情,制造一件兵器流程繁杂,中间不知道要经过多少人手,如每个人都从中捞一笔,确实无法计算出单件兵器的成本。
“因此朕才决定要新建几家军器厂,每家军器厂分工明确,只生产一种或几种兵器,单独核算账目,并且严格按照市价采买原料,给予工匠合理的工钱,以此来核算出单件兵器的成本。”
“不仅如此,朕还要彻底改变以往的拨款形式,以前兵部上报军器所需,朕准了以后交与工部,由军器局制造完工之后上报耗银多少,然后拨银,这种方式中间可供插手的地方太多。朕决定今后军器局所有的厂先行核算出每种军器的合理成本,兵部如需置办军器,先报与朕,朕准了之后,然后兵部按需求向军器局所属的各厂下单采买,兵部与各军器厂需事先签署契约,约定单价、总价、工期、交付等各项事宜,各军器厂可要求兵部事先拨付一部分定金,如三成,后续根据军器厂工期拨付剩余款项。如若中间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兵部与工部先行磋商,如磋商不能解决,双方可诉至内阁解决,如内阁也无法解决,就呈报到朕面前,朕来解决。”
朱由校话音刚落,原本还沉浸在部门权力扩大喜悦中的兵部官员此时忽然听到日后要置办军器竟然还要向军器厂下单,还要先付定金,这哪能接受?王之采率先出列反对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啊!”
“有何不可?”朱由校转向王之采,凝视着他问道。
“...此无先例...况且兵部也无存银能交付定金啊。”被皇上这么近的盯着,王之采眼神有些闪烁的回道。
“兵部无存银?太仆寺下辖的常盈库不就有存银吗?”
听到皇上竟然惦记起常盈库的存银,兵部众人无不大惊,尚书高第立马出列躬身说道:“陛下,常盈库马价银乃是专门为采购军马预留的,不能动啊,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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