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保康贵此刻睡意已消失大半,他盯着屋中明灭不定的烛火,怔怔出神,忽然问出一句:
“阿曜,你跟我多少年了?”
阿曜闻言愣了一下,不明白家主为何问出这个问题,但依旧思索片刻后,答道:
“阿曜十五岁时,就成了久保家的郎党,如今已侍奉家主您三十三年了。”
“已经……有三十三年了吗,”久保康贵听着这个数字,不禁陷入了回忆中,又不断自顾自说着话,“还记得你刚入久保家时,我亦刚从父亲手中接过家主之位,之后没过多久,关东就爆发了永享之乱。”
“那年,我与如今的谦太一样,年轻气盛,希冀着能在战场上立些战功,来光耀久保家的门楣。”
“于是我不顾父亲劝阻,强行带走了所有郎党,还有家中十余名子弟,毅然加入到公方足利家麾下。”
“当时募兵的佐官,见我带这么多家臣入伍,直接让我担任了组头,而我也就更加坚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的确,因为常年练武,我之后也杀死不少敌军足轻,一路晋升到了足轻大将。”
“甚至于,在此后的一次战斗中,我竟然还将两名武士斩落马下!”
“可是……”
久保康贵说到此处,停了下来,脸上刚有的激动之色,骤然完全消失,转而灰暗下来。
而一边的阿光,从久保康贵回忆开始时,就已面带苦色。
其实不用久保康贵说下去,作为见证者的阿曜,当然也知晓之后究竟发生了何事。
那时,久保康贵接连斩杀两名武士,阿曜他其实就在场,当时他还很是为家主高兴,认为此番过后,家主定会再次迎来晋升,甚至成为一名武士。
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当时的统军将领,纯粹是名武士至上者,刚一看见家主腰间别着的武士头颅后,瞬间就大发雷霆,劈头盖脸地大骂:
“混账!高贵的武士竟被你这低贱的农民斩杀!”
最后,家主不但没迎来晋升,还受到责罚,一贬再贬,最后竟从足轻大将贬成最低阶的足轻!
那个时候,阿曜他才深深明白,日本的阶级隔阂到底有多严重,即便是在战场上,低贱者依旧是低贱者,有些东西,是靠着军功也没法逾越的。
屋敷内外沉默良久后,久保康贵的声音才继续响起。
“那次经历之后,我才明白所谓的光大门楣,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甚至,我最内疚的是,阿浓、阿诚、阿梓等十余名子弟,皆因我而白白战死。”
屋敷内,久保康贵注视着阿曜,继续说道:“阿曜,你是不是有些好奇,为何我没回答你的问题,反而提及这段我们都不愿回想的往事?”
阿曜一听,顿时从回忆中清新过来,但看着面前的久保康贵,不知该说些什么。
“谦太想当家主,想要弑父,我都没意见,”
久保康贵说着就瞪圆了眼睛,怒容乍现:
“但那个蠢货,竟然想重走我的老路,将你们带去那毫无意义的战场!我劝过几次,甚至重罚过几次,可他却根本不信,仍旧愚蠢地相信着那些虚假的武士志怪,认为自己能够建功立业!你说,我怎么敢再将家主传给他!难道让他带着你们去送死吗!我今晚甚至都恨不得直接一刀,杀了这个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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