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想看着柳姨娘那气得浑身发抖,心中甚是痛快,她披头散发地大笑,似乎这样能疏解一些心中得郁气,然而冷不防“啪啪啪”三下,接着便是脸上火辣辣的疼,等她反应过来才发现,原来是叶文远左右开弓,扇了她三巴掌,嘴角的血已经流了下来,她盯着叶文远,吐出被打掉的四颗牙齿,突然间笑声变得尖利起来,那笑声仿佛夜间的鬼魅,在场的人都觉得身上起了一层白毛汗。
叶文远见轻舟这样盯着他,心底也有些发凉,忙求助似的看向柳姨娘。
轻舟被打的耳朵嗡嗡作响,眼前的景物也越来越模糊,只能模糊的看到叶文远朝柳姨娘做了个揖,躬身说了些什么,柳姨娘仿佛没有那么生气了,然后自己便被绑起来,塞进轿子里,在其他人嘲讽的眼光中,离开了这个所谓的家。
后来她便被锁在了后院的一间空置已久的偏房中,三个月没有出去一步。牙齿掉了,不好咀嚼,厨房送来的饭菜却都是那些生硬的粗粮,她只能一点点用藏起来得瓷片碾碎,然后再慢慢嚼慢慢吞咽,耳朵自那天后就再也没听到过声音,可是轻舟不在乎,因为除了送水送饭的下人,再也没有人会去那间屋子的周围,更没人会跟她再说话。
寒冬腊月,偏房里可真冷啊,呵出的气仿佛都能结冰,幽暗潮湿的角落,似乎随时都可能有鬼魅从那里爬出,轻舟被冻的手脚长疮,蜷缩在床脚,用窗幔,薄被扛着一个又一个冬夜。望着远处通明的灯火,闻着悠悠飘来的酒肉香气,她告诉自己,也不能死,一定要逃出去,要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要复仇,要让所有伤害她得人都付出代价!
快到第三个月的时候,轻舟已经瘦的脱了相,北墙脚的狗洞就还差一点点就能被捅开了,这期间她摔了无数次杯碗盘碟,挨了无数次毒打,才偷藏了能挖开墙脚得瓷片,这期间,叶文远一次也没有来过。
直到有一天,门口有人送饭的同时,还塞进来一张请柬,上面娟秀的字体写着: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字迹很熟悉,轻舟扒着门缝,望着外面渐渐浓郁起来的春色,想到一起练了这么多年的字,沈轻婉应该知道自己认识她的笔迹吧!
如今的轻舟重新躺在了沈府的床上,仔细的回想了一下,沈轻婉实在是太了解她了,她是算准了,自己会因为这个消息,湮灭了对叶文远最后一丝幻想。
“唉。”
锦被中的沈轻舟翻了个身,找个一个自己最舒服的姿势躺着,觉得十分惬意,突然就后知后觉的想到,那天她拿着用了最后一只耳坠,贿赂了来送饭的婆子,准备拼一把逃出去的时候,轻婉应该是知道的吧,不然怎么会那么巧,那天的饭菜那么可口,火势正好在她动手的前半个时辰就起来了。
那晚的大火把一切都烘烤的暖呼呼的,她愈发的清醒,眼睛也从来没有这么清明过,灼热的火海中,她坐在床上,看着火苗一点点爬上她的脚面,或者溅到她的身上,发间,她也害怕,想要避开,身上被灼烧的疼痛使她想要大喊,但是她知道,这都没有用,她逃不掉了。纸糊的窗户先被烧得坍塌下来,让她能看见火光外,两个依偎着望向她的身影,她定定的望着他们,突然就明白,自己便是人们口中“生不如死”的最好诠释了,她似乎再也感受不到皮肤上焦灼的痛感,火舌伴着东风凶猛的舔舐着四周的一切,她却什么也听不见,脑子中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天道有功,善恶有报,请把她变成厉鬼,她要让那些害她家破人亡的人,血债血偿:
“中山狼,意猖狂,更有那蛇蝎人,火烤淬毒的刀枪!可叹是,我心错付,今生受他薄面薄情冷似铁,盼来生,是非恩怨一并偿!啊哈哈哈哈!!!一并偿!啊哈哈哈!”
轻舟着看向屋顶,知道那根房梁下一刻就要砸中自己,她暗自嘲笑,自己今生过得如此可笑,奈何桥上怎么和父母胞弟交代呢?只是还没等她想好说辞,一根木头砸下来,她栽倒在地。
生命的最后,她终究艰难的抬起头,看着那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视线越来越模糊,黑夜中,自己的妹妹和自己的丈夫都身穿白衣素袍,像是迫不及待就为自己穿上了孝服。
皮肉烧焦的味道似乎还在鼻尖萦绕。那一笑之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一对狗男女,当真是绝配啊!”轻舟轻笑。
“应该不是梦吧!”
轻舟想,那种烈火一点点烧灼皮肤的感觉实在是太真实了,甚至她还记得当时那股血肉被烧焦的腥臭味儿。老人们都说,梦里是没有颜色的,可是她的“梦”,却是五彩斑斓的。大红色刺眼的喜帐红烛,通体莹润的玉如意,有些微微发黑的散碎银两,斑斑驳驳的黄金长命锁,偏房那微微发黄的窗纸,还有门缝外生机盎然的绿芽,都是那么的真实啊!
轻舟想到这里,伸手使劲拧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突然就那么想笑,自己的手劲儿还是那么大。那时的惨死是真实的,如今的重生也是真实的,但不论是前世是梦,还是今生是梦,终究不能那么稀里糊涂的过了,欠她的,她欠的,也是时候偿还了。
她觉得自己也是挺幸运的,本以为人死如灯灭,谁知她还能重新来过,不论是梦还是重生,老天爷终究要给他一个警示,着实是对她不薄。
记得嫁进叶家的第一天,洞房花烛夜,叶文远就借口有公务没有回来,自己守着空荡荡的喜床,看着如火般的红纱帐,摸着又冷又硬的床板,守着两根红烛,一直坐到了天明。虽然第二天叶文远也曾过来道歉,但是那一晚的感觉,她到现在都记得。
月光下她环视床的四周,房中的一切还保留着记忆里自己闺房的模样,床又软又大,还有自己喜欢的玫瑰花的味道。一切都似乎还是一派风平浪静的模样,床头还挂着自己绣出来的第一个香囊,本来想送给叶文远的,但是因为太难看,终究还是用了轻婉送来的代替。
叶文远出乎意料的没有退回来,自己这个便一直挂在了床头。现在想想,他怎会不知道声名狼藉的自己对女红根本就是一窍不通,而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沈家二小姐绣工出类拔萃,尤其能绣得出让京中最优秀的绣娘都赞不绝口的双面绣,称得上京中一绝。
只可惜自己当时如同瞎了双眼一般,那些可疑之处迹统统没有发现,还感激的给沈轻婉送去自己做的桂花糕,沈轻婉当时应该觉得自己很蠢吧!也不怪她,自己当时确实很蠢,认贼作母这种事儿都能干出来,什么丢人现眼的蠢事儿做不出来呢?
只是如今究竟是什么时候呢?一时间,轻舟也分不清今夕是何夕,如今是深夜,起床只会惊动众人,有什么事情还是等明天吧。
轻舟侧身躺着,身上有些热,她便蜷了被子抱在怀里,闭着眼睛,却不敢睡,她怕一觉睡过去,又回到了叶家,怀中的锦被又会变成冷似铁的破被子,亦或者,眼睁睁看着仇人万事顺遂,自己却走上了奈何桥。
脑子里不由得想着怎样将他们“施予”的还回去,唇边便慢慢爬上了一抹淡淡的微笑。叶文远,沈轻婉,你们今晚可曾做梦?如果没有,那今晚,便是你二人噩梦的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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