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穿着绫罗衣衫,面容清秀,带着一丝稚嫩,眉宇间浮着忧郁,正望着一朵枯萎后倒垂下来挂在枝干上的牡丹花儿走神。
这不正是小皇子坤儿吗。
正禧皇帝不出声,默默走近,靠着儿子坐下,父子俩在一片青石上默默相对。
脚下是一池清水,有鱼儿在水里扑塌扑塌地起浪、争斗、追逐、嬉闹。不断地搅动起满池水花。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水至清则无鱼明君,圣君,贤君,千古以来,又有几人?隋文帝,李世民,唐玄宗……隋文帝虽贤明,但江山只是传了两代,到了隋炀帝手里便奢侈糜烂贪图享乐民不聊生落得个国破家亡人头落地……李世民倒是有始有终,可是宣武门之变终究是硬伤一块,给后人留下了诟病的把柄……唐玄宗更是毁誉参半的奇人奇帝……明君啊,究竟该怎么做,才是最好?”
少年忽然抬头,稚嫩的童音打断了正禧皇帝的喃喃自语:“父皇,我皇兄乾儿究竟是谁生的?”
皇帝一愣,不由得反问:“自然是皇后呀,这是宫内人人皆知的事情,你今天怎么了,为什么忽然问这样的问题?”
坤儿忽然一个激灵,吓白了脸,他意识到自己犯了傻,忘了姨母的嘱咐,把心里的秘密问了出来。
他毕竟是小孩子,心里有事,脸上极力掩饰,却还是难以完全瞒过大人的眼睛,皇帝伸手摸摸儿子的肩头,“究竟怎么了?为什么脸色这么难看?难道身子不康健?”
坤儿赶紧摇头,否认自己心里有事。
父皇却忽然一把抓牢儿子肩膀,摇晃:“坤儿你告诉父皇,在你心目中,父皇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皇帝?”
坤儿眨巴着黑黢黢的眼睛,“父皇是父皇呀,是明君,是东凉国年轻有为深具威望百姓爱戴的好皇帝。”
正禧叹了一口气,顿时觉得乏味,孩子这么小,居然能说出这么成熟的语言,说明是有人在背后教导他这么说的。
肯定是上书房的太傅。
“这没意思。到哪儿都听到的是这一套。连这样的小小的孩童,也会学了这些阿谀奉承之词。你们一面把朕高高地捧起来,一面又指责朕善猜忌不坦诚,依朕看来,你们才是最虚伪的人!你们这些满口道德文章家国大义黎民百姓的伪君子啊,朕真要是昏君,拿这好好的国家还不早就叫你们用蜜语谗言给耽误了”皇帝摇着头,望着池鱼,深深地感叹。
坤儿听呆了。
难道自己哪里回答错了?才招惹出父皇这么多愤慨?可明明老太傅就是这么教导的呀,难道胡子白花花一肚子学识的太傅也教错了?
父皇忽然伸手来摸坤儿的脸,“坤儿,你长大了最想做的事儿是什么?”
坤儿悄悄咽一口口水,这个太傅也教过,什么君子立于天地之间,就要志存高远,作为皇子,降生在帝王之家,就更要比一般男子卓越出众,文武双全,体魄强健,心志坚定,心怀天下,心系苍生,协助皇帝把东凉的江山千秋万世地延续下去。
坤儿想按太傅教导的说,可又怕惹来父皇不高兴,万一太傅又教错呢。
那该怎么回答?
姨母端仪娘娘倒是经常用另外一套说辞在他耳边灌输:“你是皇子,身上流淌着尊贵的皇家血统,你的目标是皇位,你要做今后的东凉皇帝。你父皇有好多儿子,但他至今没有立太子,这就说明每个皇子都有做太子的希望。你这样的孩子只要好好表现,肯定会得到父皇的喜爱。”
而且,姨母还反复吩咐他,这样的话不能在父皇面前提一个字,在父皇面前他要学得很乖,要全心巴结父皇,多说喜庆的话,让父皇高兴。
那么他现在该怎么回答父皇呢?
父皇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在等他回答呢。
他心里着急,慌乱,想哭,但是并不能哭,他舔了舔鲜红的小嘴唇,忍着心里的惧怕,说:“父皇,我说实话呢还是不说实话?”
父皇笑了:“难道你还有两套答案?”
坤儿干脆心一横,“我其实不想做东凉国未来的皇帝。”
正禧皇帝抚摸儿子小脸的大手一滞,他抓住儿子,“坤儿,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没人勉强你非得做皇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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