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面大炕,地下一张床。炕是热的,床自然很冷。她将被褥铺开,给小奶奶准备一个被窝,给柳万准备一个。剩下的铺盖抱到床上,准备她们三个丫环睡。
哑姑忽然抬头,“我们四个女孩子都到炕上睡,柳万是男孩,长大了就是男人,哪有大男人睡热炕叫我们女孩子挨冻的道理?所以柳万的铺盖丢床上去。”
声音冷得彻骨,跟之前完全换了一个人。
大家都是一愣。
柳万知道自己欺负浅儿的冲动换来了该有的惩罚。
但是柳万怎么甘心,他眼一瞪,“我才十一岁半,开春才满十二岁,我还不是大男人,我是小男人。小男人不服,小男人不愿意一个人睡冷床。”
“好,很好”哑姑瞅着火苗,慢腾腾说到。
什么很好,柳万的话呢,还是面前的炉膛里的火?
柳万眨巴着眼睛,心里等待着这个臭婆娘的忽然发作,根据这些日子打交道的经验,他知道她不会就这么罢休的,肯定会劈头盖脸来一顿臭骂。
那就骂吧,反正他已经习惯了她的咆哮和冷嘲热讽,这臭婆娘,有时候对他好,有时候却凶得吓人,这一路用呵斥和臭骂帮他改掉了无数不良习惯。
只是刚才拿脚踢浅儿,并不是他的本意,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就羞恼中拿浅儿开刀了,浅儿其实对自己最好。
偷偷拿目光看,臭婆娘一直在看火,小脸雪白的肌肤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火光,就跟抹了两把暖融融的胭脂一样好看,一对小小的眸子里闪烁出亮灿灿的光泽,恰如半夜天幕上的星光在眨眼。她这个样子看上去确实只是个孩子,身子那么单薄,神情有几分无助,这小小的身躯为什么就已经成为了自己心里的依靠呢?一旦离开了她,他就感觉自己的生活失去了一道屏障,为什么会这样呢?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离不开这个女人了?
柳万苦恼地摇摇头。
一个身影悄悄拿了外衫过来替他披上,疼爱地摸摸他的肩,动作是那么轻柔,那么小心翼翼。
柳万忽然回头,是浅儿,浅儿在为他添加衣衫。
吓得浅儿一哆嗦,赶紧垂手,小声解释:“外面起风了,屋里火也小了许多,你最怕着凉。”
柳万忽然心里一酸,灯火斜映下,浅儿的小脸上腮边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柳万反过去抓住了那对小手,吓得浅儿赶紧往出抽,难道万哥儿又要拿她出气?
从前万哥儿可是没少咬那些婆子丫环的手。
柳万却没咬,垂着眉,声音低低,“浅儿姐姐,腿还疼吗?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以后会改的。”
浅儿慢慢睁大了好看的双眼。
兰草也深感意外,柳万竟然知道道歉了?而且是对一个小丫环道歉?
哑姑慢慢从火上取下熬好的一罐子鸡汤,淡淡扫一眼柳万和浅儿,忽然在心里偷偷舒一口气,这傻孩子啊,其实并不笨,只是从小生活的环境惯坏了他。能叫他跟人主动道歉认错,真是很大的进步啊。
忽然一个念头在心头一闪而过。
浅儿温柔,稳妥,善良,忍耐,是不是可以将她一辈子留在柳万身边照顾个人生活?
是啊,如果真有可能,那自己就能走的更放心了。
但是这样的心思还不能及早流露。
要叫一个女子留在一个男子身边伺候一辈子,至少这个女人得自己愿意,还不知道浅儿究竟什么心思呢?
同时柳万的臭脾气也得继续磨磨。
故意继续板着脸,懒懒地爬上炕,“那大家都来炕上睡吧,谁都是人生父母养的骨肉,谁都怕冷我们一起挤挤,柳万你是男人,你独自靠墙睡吧,不许偷看我们女孩子脱衣服。”
口气还是很冷。
这是在命令吗,还是已经原谅我了?
柳万不敢犟嘴,默默地抱了被子真的靠墙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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