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龙见他的身体震了震，最后抬起头看他，眼底泛红，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

见石砚终于有了动作，他也不急，指尖摩挲着茶杯上温润的花纹，脸上的笑意却不深。

“人不能总活在过去……”

“你说的那些我怎么不会懂？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石砚被看穿后稍显气愤，语气激烈打断了他。但气焰还没有起来就被自己压了下去，语气中略显局促，“可是我能够怎么办呢？”

应龙对石琉很特殊，都是男人他心里很清楚。他敢怒不敢言罢了，阿姐的蚀骨之痛发作时，需要他才能够缓解。包括找药材的事都需要他的帮助，那天在洞穴中，因为要就自己，应龙没能顾得上石琉导致阿震的……虽然他从来没有埋怨过一句，对阿震的事他也没有指责过任何人，他们三个就像是他的拖油瓶……

“你阿姐她是不是从来没有说过你什么……”应龙极低地笑，一派温文尔雅，并没有责怪他的冒失，慢慢饮下之前未喝完的茶水。

“是……”石砚低着头回答着。

应龙安抚着他的情绪：“她不在意。”

但这句话像是踩到了石砚的尾巴：“我在意！为痛恨自己软弱可欺……我知道这样下去我……但我没有能力……”

“你不能总是待在自己的舒适圈里一成不变，你阿姐我定会护着，但是安姿……我也可以护她辈子。但我想还是得由你自己来，不是吗？”应龙从来没有责怪过任何人，他看着面前的少年，青涩稚嫩。不由得想到了当年自己也是这样的无助，龙族被灭，神女陨落前还在最后关头保住了他。从此他孤身一人，在这世界上再无依靠，开始东躲西藏。他将悲愤化为力量，努力修炼。当能够化型后，他只身闯上了妖庭，在九重天上杀遍妖神，等他伤痕累累的一路杀到了九重天见到了俊都后，却发现自己当时的实力根本杀不了他。而对方也对他动不了手，后来被一人救下，他解开了自己心里的疑惑。神女陨落前对俊都下了禁制——俊都对应龙出手的话，每一道灵术都会反噬。

就算她不在了，却还在护着他。

俊都不能对他出手，他又敌不过对方。最后两人各退一步约定，各管一方，永不涉足对方的地盘。

现在不同了，她回来了。不管她还是不是神女，这辈子他都决定护她一生平安。

应龙从怀中掏出一块手掌大小的金色龙鳞对石砚说：“这个地方叫巨蟒峰。”

“巨蟒峰？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他疑惑的看着他。

“世人都没有听过巨蟒峰，因为它……在世俗之外。”

“世俗之外？”

“在这镜中。”

石砚接过龙鳞，那一块巴掌大小的龙鳞上有一块圆镜被镶在中心，他往里瞧了瞧却什么也没发现，只印出了自己疑惑的双眼。

“用你的灵力再看看。”应龙在他面前指导着。

石砚释放出些许灵力，稍过一会儿他就看到了镜中云雾重重，隐隐约约能看到重重山峦高耸入云。

“我刚化形时，遇到的第一个对手就是一条绝世巨蟒。我将他封印在此镜中，并在他身上打了十三根龙骨钉。”在他化型后将龙脊做成了落神鞭，落得就是那九重天上的妖神。可在与俊都一战后便遗失了，等他再见到它时是在那个叫青娥的小仙娥手里。那帮妖神也不知用了什么邪门歪道，那落神鞭上已完全没有了自己的气息。而那十三根龙骨钉是用多出来的龙骨制成，封形穿骨，坚硬无比，那巨蟒这千年来也吃了不少苦头了，不妨借他来锻炼锻炼小孩儿。

“所以我需要怎么做？”石砚差不多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

应龙提示他：“如果你能把他收了做灵宠……”

石砚急于证明自己：“我能！”

“等你阿姐回来了再……”

“不……我现在就进去，阿姐那里就拜托你了。安姿……也暂时……”

“你确定？最好还是和她们……”

“不，我想改变自己回来后，才能堂堂正正地挡在她们面前。”

“……好……”应龙倒是没有反对，他这时才正眼瞧了瞧他，总算有个男子汉的样子了。说完，给他递了一只雾蒙蒙散着热气的茶盏。

石砚也没有客气，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应龙轻笑着再为他到了一杯。

饮尽。

再一杯。

三杯热茶下肚，石砚隐隐觉得体内的灵气大增，他捏起空杯子自顾自地把玩着。

“此茶，名灵松。由灵松枝叶，烘炮而成，每千年仅得一两。这杯茶，就算是践行礼。”

石砚垂下眼，他听说过灵松枝。灵松枝只生长在凡间。每千年化一株，通常附着于其他植株之上，难寻至极。有可能长在深谷幽境，也有可能长在凡间小院，一切都看机缘。

一刻钟间，他在原地消化完了体内多余的灵力。应龙给了他一颗鸡蛋大小的圆润玉珠，若是遇险就捏爆它，他会第一时间出现带石砚离开镜中：“以防万一，但希望你永远不会用到。”

石砚考虑良久最终接下了这颗玉珠，放入怀中妥帖收好。他还有必须要做的事，这个门槛必须由他自己亲自跨过去。

最后在应龙施法下成功进入了镜中。

院中又只剩下了应龙一人，石桌上的龙鳞镜微闪，随后又恢复平静。

应龙收了茶具，端起镜子，监看着镜中的情况。

石砚进入龙鳞镜中后，身处一座高山峡谷中。他找了附近最高的一颗古松，足见汇聚灵力，站在树尖，眺望着。

十三座高耸入云的山峰拔地而起，其余的一些小峰重岩叠嶂，翠色幽然。峰峦耸立之间气象参差，迅远风烟彼此勾缠，山间白雾若聚若散，如同一层层轻纱灵缦笼罩其上。

他记得应龙提醒过他，镜中只有永夜。

薄暮冥冥，周遭山峰接天般的连绵黑影，一座接着一座，此时被莹白月光浸透，便更显空寂灵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