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对东陵海阁的畏惧，有一大半来源于曾经的白骨仙尊，即便是白骨转世之后，也无人敢来海阁寻衅报复。

看着脑海记忆中的那道桀骜的身影，李幽夜不禁有些熟悉感，同样乖张的性情只是表现的形式有些不同罢了。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便是，可不能让小辈看了笑话。”李幽夜心底轻笑一声，无论是什么地方，自己纠结的只是难以确定的方向罢了，若是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便是再如何荆棘丛生，只管前行便是了。

“小狐儿还不快快收了神通？莫不是要为师出丑不成？”闭着眼睛的李幽夜轻轻一喝，只觉无边的梦境瞬间一颤，然后便土崩瓦解烟消云散，不留一点痕迹。

“湘灵儿，看来这短短百年时间，你也修成道君之位了。”李幽夜幽幽一叹。

“咚”

一双象牙般的玉腿跪在冰冷的石板地面上，只听一声如杜鹃泣血的声音哭诉道：“师尊、师尊，您可要为狐儿做主啊！”

“堂堂道君之尊，岂可轻易跪拜，还不起来？”李幽夜目光望着远处的海面，丝毫不为所动。

“师尊......”身后的可人儿还要哭诉。

李幽夜轻喝道：“起来说话。”简短的四个字中却是已经有了曾经身为白骨时候的一丝语气。

身后的人儿听见李幽夜语气中已经带着一分愠怒，却是不敢再多做姿态，低着秀首缓缓起身，站在后面不言不语。

李幽夜摇摇头，转过身来，看着强忍着泪水的人儿，心底微微叹了口气，前世白骨在几个弟子中独独偏爱这个小徒弟，当年白骨冲冠一怒屠戮魔道数百修士，就曾惹得世人传言说白骨与这女弟子超脱了师徒之情，而白骨为人桀骜，更是不曾开口辩驳，于是愈演愈烈，更是曾被编作在一些违禁的话本之上，一度受到深闺之人的喜爱，也让白骨仙尊之名远扬天下。

翻看记忆，李幽夜也发现曾经的白骨是真的对这个小徒弟宠溺非常，往日里从不说一句重话，更是有求必应、放纵非常。

当年白骨初战扬名之后，受古族魏无寿之邀前往东海助拳，这便是白骨参加第一次东海斗剑的原因。

第一次东海斗剑是中州天宫联结诸多正道宗门，与东海神玄宗的第一次交锋，而以天宫没落终结，而也正是这一战，让裹挟正道席卷天下的帝国在东海之畔停下了脚步。

却说第一次东海斗剑之后，白骨回返东陵的时候遇见了一个流浪东海的小妖，也就是他的最后收的小徒弟，本家生在东域楚山，故以虞为姓，名曰湘灵。

回忆往昔，她不过只是一只堪堪化形的小狐狸，被一伙魔修捉来东海，可却机缘巧合下逃了出来，正巧遇上了李幽夜。

至于李幽夜为何会收一只妖狐为徒，却是容后再表。

微微一叹，李幽夜伸手替自家徒儿擦去眼角欲滴的泪珠，安慰道：“怎么百年时间过去，还是如此爱哭？”

“哇，师尊......”

柔软娇躯与李幽夜撞了个满怀，柔弱的身躯仿佛一只受惊的小猫，不断地轻轻颤抖着，耳边幽咽的哭泣声中仿佛充满了海水般的委屈，听得李幽夜心头也是一颤。

轻轻顺着一头秀发缓缓抚摸着，一边安慰道：“好了好了，受了什么委屈尽管与我说来，师父为你做主便是。”

“只要师尊回来，灵儿便不是受委屈，师父，你以后不要让灵儿离开你了好不好？”哭泣的小脑袋戳在李幽夜肩膀窝里，柔弱却倔强的声音飘进李幽夜耳畔，语气中三分认真，六分祈求，还有一丝恼恨，活像一只被主人丢弃的小兽。

李幽夜顺了顺被自己揉乱的一头秀发，笑着安慰道：“好好好，看来你是永远也长不大了。”

“长不大才好，一只赖在师父身边。”娇憨的声音说的极为认真。

李幽夜嗔笑道：“想要赖着，便就赖着吧!”

......

看着汹涌波涛的海面，李幽夜低头看了一眼枕在自己腿上缓缓睡去的虞湘灵，以李幽夜对自己这个小弟子的了解，前世自己转世之后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刚才那哭声中的委屈完全做不了假，而后在李幽夜问起来的时候，虞湘灵却是一句带过，虽然伪装的很好，但却瞒不过李幽夜。

虞湘灵相比李幽夜前世其他弟子之所以更受喜爱，不在容貌天资，而在于她原本的身份，以及二人相似的际遇。

前世李幽夜还是白骨的时候本是一个孤儿，流浪世间，有幸被幽冥叟收为弟子，后来修炼有成，但因为幼年遭遇，所以性格很是乖张，处得来的朋友也只有魏无寿等两三人。

而虞湘灵被人掳来后在东海漂流许长时间，后又得知族人被魔修屠戮一空，可以说是孤身一人存活于世间，而李幽夜何尝又不是？

李幽夜虽然修为高强，但他也有感情，他也需要一个与自己同样经历的人来作为情感寄托，这也是李幽夜钟爱虞湘灵的原因。

前世李幽夜兵解转世，留下虞湘灵一人，这个昔日里独得师父恩宠的小狐狸，她的天塌了。

虽然她现在好好地出现在李幽夜的面前，而且一身修为已是成就道君，但在李幽夜转世的这一百年里，她一定受过很多委屈，而这些委屈，却在见到李幽夜的瞬间烟消云散。

便如她所说：只要自己回来，她便不是受委屈。

想来这百年时光中她不仅经历过绝望，更是在绝望之中等待着自己的重生。

有徒如此，白骨，夫复何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