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四日,中毒已深的当朝天子,经过数十名太医精心会诊依旧药石难返,薨逝于皇极殿寝宫。林世蕃联手凤阁大学士文九盛宣布皇帝驾崩,天下大丧。
十五日,刑部、督察院、大理寺三法司以雷霆手段审结厉重威谋逆案,在林世蕃与延陵郡王主导之下,厉氏诛九族,依附于厉氏逆党的朝臣中,已被活捉的行为恶劣者腰斩于市,族人成年男丁一律流放永不回京,其余家人变卖为奴。其余均去官流放,终生不得回京。
“你舅舅的手段你自是没见识过。不论是前朝政事、边疆兵事,还未有他怵过的。”费鸣鹤倚在榻上的麒麟如意团花引枕上咳喘着,阿小和承晔一左一右帮他拍背顺气,榻前的郭孝义手里还端着一盏未喝完的汤药。
阿小倒也罢了,卫承晔自扶灵返家之后,见到母亲灵位却表现得异常安静,近乎钝滞。只是往常里腮下的两团肉包以人眼可见的速度消失掉,瘦俏的腮帮隐隐有牙齿狠狠咬合的印迹。
“但同时也有一股传言说,先帝薨逝前曾有口谕要传位与延陵郡王,宫中有内监言之凿凿,更有人称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郭孝义似是仍然无法安睡休养,眼窝深陷,嗓音沙哑。
“论这翻云覆雨的手段,论在朝中的人脉根基,论在军中朝中的人望,延陵郡作为一个被边缘化的郡王,哪样比得上咱们林老爷?郭将军且宽心。”费鸣鹤对郭孝义的忧虑十分了然,只点拨几句,便已让在座三人对源铮上位有了充足的信心。
笃笃笃,廊下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接着是女孩温软的声音:“费先生,郭叔叔,暖晴想找阿小哥哥玩。”阿小眼睛一闪,立刻飞身抢着去开了房门。翠漪带着一身素白孝服的暖晴进入房内,向室内众人一一施礼。
卫暖晴年仅十一岁,身量未足,仍是圆胖柔润的身形,粉面桃腮却已然能看出美人坯子模样,只是因家中骤逢变故日夜哭泣,眼皮仍然红肿着,下巴越来越尖显是常日里无心饮食人已消瘦。
眼见一屋子的人都在笑盈盈打量自己,也不怯场,只是俏生生立在当场,“暖晴想要阿小哥哥做的草兔子。”
卫府生了变故,家中能管事的主子奴仆都人手不足,天气转暖之后,满园花草长到难管难收,临时被委派“带孩子”的阿小便就地取材,摘了长长的香蒲叶子按照乡下孩子的玩法编出各种小玩意,什么长耳朵的兔子,长脖子的肥鹅,能开合嘴巴的小狗等,都做的栩栩如生,倒是给暖晴带来不少的快乐,聊以慰藉遽然失去三个至亲的苦楚。
“我这就带你去园里找香蒲叶子。”
阿小立即满口答应着,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拿询问的眼神望向费鸣鹤和郭孝义,又看了看卫承晔,见大家轻轻颔首,便巴不得一声儿带着暖晴出去了。
翠漪忙不迭赶着向前几步,一边喊着“慢些跑,当心摔着了!”
一边大声吩咐跟来的婆子妈妈,“快些跟上去,跟紧些别没看着让小姐掉水里了,桥边栏杆边后院的井边一概都不许去,西园里石头多万不能摔着……”一直跟着跑到院门口眼见着一群人转了弯跑不见了,才又从一个媳妇子手里提了一堆草药包折回来。
这一回来,刚才吩咐一众人等的决断之气忽地没有了,口里喏喏的,大家耐心听了半日,才知是她打听了费鸣鹤的病因,专门央了乔公公去求太医专程开了药,并买了一些滋补品,期望费先生能快速恢复身体。
郭孝义看着翠漪眼睛闪了闪没说什么,心想费老如今病弱,确是需要有个贴心的人伺候着。瞧了眼费鸣鹤,却见他面色不变,但眼锋过处带了稀薄的笑意,微弯嘴角道了声谢。
莅王身死之事,费老对冯斯道极为怀疑却苦无证据。
即连夫人过世之事,他也怀疑上了与冯斯道颇有情分的绿涟,只是人死灯灭,毫无证据可循。
卫承晔找来服侍费鸣鹤的丫头子拿了药包,翠漪便跟着小丫头出去了,嘴里又开始喋喋不休什么,需用最寻常的不上釉的黑砂锅,坐在小泥炉上用文火足足熬上两个时辰……
卫承晔看着人走远微微苦笑了下,“家里一下子出了这么多事,多亏了她和表姐撑着。舅舅和铮三哥那么忙,也每天都要抽出身来府里一趟,难为他们了。”
“你这身子,别费神了!”郭孝义见他神色,知他见到翠漪联想起旧事心中起疑。
“便是我病重糊涂之时厉重威被诛,活着的人里难道没有知道些蛛丝马迹的?”
费鸣鹤曾央求郭孝义和承晔等人问询厉重威旧部,是否有厉与冯斯道过从甚密的证据。二人也奉命去打听过,与厉重威亲近的心腹本就不多,大多死于混战之中,经过一轮逆党清洗,活下来的人本就对谋逆之事所知甚少,遑论参与厉重威的私密之事。
“我与晔二爷果真去查探了,确无人知晓。”
孝义摊摊手,与承晔互看一眼,两人都是无奈一哂。
费鸣鹤与冯斯道交恶,在怀远军中不算秘密,莅王风寒得的蹊跷,又与冯斯道双双葬身火海,难免会令费鸣鹤心中起疑。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