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多月后,赵雨荷新买的鸡苗已经长大并开始产蛋。这些“白来航”鸡,被他们装在新买的笼子里,架在鸡舍的三角架上。
要想通过养殖,来增加家里的收入,必须得让鸡们上木架,也就是说,在地方有限的情况下,散养的数量太少,形成不了规模,除去成本,自然无多少利润。要想让养鸡成为家里经济收入的重要组成部分,必须扩大养殖规模。没有技术和资金,也担心第一次大规模养殖风险太大,夫妻俩只喂养了二百只鸡。
赵雨荷从邻村的养鸡专业户那里免费学来的一些技术基本够用。她想,先摸索探路,等掌握了全部技术后,再扩大养殖的规模。
因此,夫妻俩用最简易的方式搭建了鸡舍。邵兴旺在后院围墙外砍伐了四棵杨树,在前院的土墙上搭了架子,用铁丝把买来的鸡笼固定到木头架子上,上面用木条搭了顶棚,铺上牛毛毡和塑料纸,周围用塑料布围起来,形成一圈挡风遮雨的“围墙”。
夫妻俩喂养的二百多只鸡,每天产蛋160—180枚,这算高产。
每天早上,丈夫邵兴旺和妻子荷花骑着三轮车,到火车站附近的集贸市场卖鸡蛋。
车厢里,放着两筐鸡蛋,两筐蔬菜。蔬菜是昨天下午从菜地里采摘的,采摘回来后,清理、捆扎、码放整齐。
赵雨荷给鸡蛋框里铺了厚厚的麦草,上面盖上白色的棉布。
政府给农民盖了一座很好的农贸市场,每当坐在租来的摊位前,邵兴旺是心怀感激的。里面不但有摆摊的水泥台,还搭建了十几米高的大棚子。虽然挡不住寒风,但至少在下雨下雪的天气里,不会淋上雨雪。
世上的事情总有两面性。车站的农贸市场要收摊位费。水涨船高,里面的瓜果蔬菜、鸡鸭禽蛋,都比外面的流动摊贩要贵不少。因此,买的人少,东西也就难卖,甚至有的摊位从早要卖到晚上,才能把摊位上的东西卖完。
禽蛋在市场的东南角设有专区,邵兴旺和其他的养殖户一样租了一个两平米的摊位,每天的税费是二十块钱。
妻子赵雨荷在他的对面,租了同样大小的摊位,每天的税费是十元钱。夫妻俩不像其他人有那么多的时间专门守候在农贸市场,他们希望早上十二点之前,把带来的两筐鸡蛋和两筐蔬菜卖完。因为下午,他们还要喂鸡,还要在菜地里忙碌。
和农贸市场的固定摊贩相比,市场外面,还有不少骑着三轮车到处转悠的流动摊贩。流动摊贩不交税费,到处乱窜,经常把街道弄得脏兮兮的,成了工商所和城管执法局的重点打击对象。但他们有他们的办法,常采取“游击战”:“敌”进他退,“敌”驻他躲,“敌”追他跑,“敌走他来。
对于像邵兴旺这样读过几年书的人而言,他当然知道偷逃税费是违法行为,即便一二十块,性质也是一样。
但经常流动的摊贩们却不这么认为,他们常和城管执法局的人玩“猫捉老鼠”的游戏。邵兴旺虽然不愿苟同,但他能够理解。他和荷花回到乡下,当了农民之后,才真正体会到了农民、菜农挣个钱,真是太不容易了。没日没夜地劳动,一天忙到晚,挣不了几个钱。
想到自己如今也是一个乡下人,一个正儿八经的菜农,邵兴旺也有了能省则省,能抠再抠,和其他农民一样省吃俭用的生存哲学。不是他铢锱必较,而是生活所逼,迫不得已。
一旦市场上有人破坏规则,其他人想要遵守就很难办到。小时候,邵兴旺跟着父亲在菜市场卖菜,有时,从早持续到晚,菜都卖不完,大部分绿叶子蔬菜已经坏掉了,只能倒掉。经济上的损失自然是小事情,可时间上的成本谁也耗不起。农贸市场外的人,早早卖完了菜,而且早早回了家,等他们到家后,别人已经把第二天要卖的蔬菜整理完毕,现在正和家人优哉游哉地吃晚饭呢。
早上11点一过,农贸市场内外就很少有顾客了。到了下午五六点钟,工人下班前后的一两个小时里,还会有一波人来。但相比早上少了很多,因为大多数人会在早晨趁蔬菜瓜果、禽蛋新鲜的时候,买够一天所需。
每天,总有两个半框鸡蛋卖不完,赵雨荷的菜筐里也会剩少量的蔬菜。没办法,夫妻俩只能偷偷地加入到“流动摊贩”大军。
邵兴旺提着两筐鸡蛋,蹲守在A工厂家属区大门的西侧,赵雨荷则把两筐菜摆放在大门东侧,相聚不过百米的距离。
他们没有把框子摆在一起,也是为了前呼后应,侦查“敌情”,至少在城管来了之后,有一个人能够逃跑,也就会有另一个人前来搭救,这是谍战片上常有的镜头,也是像他们这样的菜农、家禽养殖户常做的事情。
卖鸡蛋,不仅能够和形形色色的人讨价还价,还能与这些男女老少闲聊。从小商贩身上,特别是他们大呼小叫、吵吵闹闹的吆喝买卖声中,邵兴旺能看到生活百味,能发现人生百态,至少让他觉得,卖鸡蛋这差事,并不显得枯燥,甚至比起在学校里给孩子们上课,还显得有意思。至少,再也不用一坐一两个小时,参加各种各样无聊透顶的会议。在这里,心是自由的,身体也是自由的,唯一的不足是缺少安全感,常会担心被围上来的顾客挤碎了鸡蛋,担心被城管追撵,逮住了罚款。世上没有一种职业是完美的,没有一种职业是绝对安全的。
和邵兴旺关系不错的菜农告诫他们说:“你们不是职业菜贩子,也不属于职业小商贩,没必要在农贸市场租摊位,一天不管卖多少,都得交30元的摊位费,贵,不划算。”
菜农是好心,赵雨荷也有这样的想法,但邵兴旺并不后悔自己的做法,遵纪守法总是没错的。第二天他们照样进市场,照样卖不完,照样蹲守在工厂家属区的门口。一来二去,邵兴旺和家属区门口小店铺的老板竟然混熟了。这倒不是邵兴旺有什么特别的能耐,而是因为他曾经是个教书的先生,爱看书,懂教育,很健谈,天南海北、各色人等,只要和他搭腔聊天,很少把话聊死的。
时间一长,邵兴旺和爱拉家常的人都混熟了,无论是框里的鸡蛋,还是蔬菜,只要摆在他的面前,基本上一两个小时也就卖空了。
裁缝铺子的李秀珍,邵兴旺最为熟悉。她心肠很热,一看到邵兴旺蹲在墙根卖鸡蛋,常常主动给他倒杯热水,这让他非常感动,逢人便夸李秀珍的种种好处。
“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邵兴旺懂。
每天,李秀珍只要把邵兴旺喝水的大塑料杯灌满水,他免不了送两枚鸡蛋。二百多只鸡,每天总有七八枚磕破皮的鸡蛋,邵兴旺怕碎了,用塑料袋包裹好几层,单独装在三轮车头的布兜里。
刚开始,李秀珍觉得不好意思,但时间一长,李秀珍也习惯了,也就不再推辞。有时,家里来了客人,李兰君还会厚着脸皮对邵兴旺说,把你那破了壳的鸡蛋全部送给她。
两个三个,邵兴旺送得起,但这一大盘子的破壳鸡蛋,邵兴旺还是有点舍不得。因为一些老年人还专门要破壳鸡蛋,就一个原因——便宜。
其实,城市里人并没有乡下人想象的那么富有,人与人之间的贫富差距很是大的,至少在买菜和买鸡蛋的事情上,邵兴旺从他们对一毛两毛钱的斤斤计较上,就能够看得出有些城里人的日子,过得很辛苦。买鸡蛋专挑破了壳的买,买菜也专挑那些长相差,价格低。有钱人,谁会在乎那一毛两毛。乡下人虽然穷,但因为家里有地,吃粮吃菜不需要花钱,每月开销最大的就算油盐酱醋茶以及水电费了。土地是国家按照家里人口多少平均分配的,虽然每人分到的土地一亩,但穷,大家都穷,贫富差距相对较小。
有一次,邵兴旺实在没有一毛钱的零钱给人找,被一位中年妇女硬生生地讹走了一枚鸡蛋,气得他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工厂家属区的门口不止邵兴旺一人卖鸡蛋。其实从早到晚,这里的流动摊贩就从来没停止过。占道经营不说,卖菜人留下的烂菜叶子以及小吃摊的泔水,让这个原本并不宽阔的家属区门口,污物遍地,苍蝇乱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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