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堤坝的工程制图?”赵大官家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了一句。
他威严且认真的目光,又一次重新扫视了一遍面前的巨型图纸。
这四个字其实很好理解,用在这里亦是非常十分贴切。
“平面图”,“左视图”,“立面图”……
赵恒不是没有看过见过匠工给他送过的图纸,可眼前的图纸,和大宋匠工平时图画的有许多不多。
划分的很是详细不说,尤其那直线条的标注,还非常规范的标注着许多稀奇古怪的数字,让人一眼往过去非常清晰。
是的,规范!清晰!
宋人平时的小门小户房屋建造可能不需要图纸,只凭着匠工的经验进行督造。但在大型的官方营造过程中,是需要匠工手绘的,并留存官府的,若有质量问题,对相应督造的官吏和匠工都有非常严厉的处罚措施。
不止如此,甚至于建筑材料,砖瓦面都要雕刻相应责任人的姓名,又为“勒名制”,这也是为了更方便的把责任追究到人。
没有科学仪器的情况下,想把官府安排的营造事宜做好,这其中一个匠工的经验就占了很大一部分。
这也就导致了大匠人员的稀缺,如眼下开封周边的重建,许多大型工地的重建,匠工人手不够,由此导致对重建设施的设计不到位。
赵恒抚摸过图纸的线条,思索道:“李贤说他画的这张图纸用了多久?”
赵元俨回应道:“三天。”
赵恒的目光凌冽起来:“三天啊!将作监和八作司的那群人,给朕绘制了大半个月还没弄出个框架,难道连一个少年人都不如?
元俨,你给朕说说,他是怎么做到的?”
“李贤说是看了一本书!”赵元俨道。
赵恒眯了眯眼:“又是一本书?叫什么名字?”
前段时间,李贤入宫给他提过看了一本叫《化学》的书册,里面记载了盐田之法。
开封近一个半月,遭受洪灾袭扰,损失惨重,赵恒心思自没放在这面。海盐之事都快被他忘记了,可就在三日前,被他封为盐讨使的王曾传来消息,按照李贤的法子,盐田产生了第一批可食用的食盐!
赵元俨偷偷望了眼赵大官家的脸:“正是元俨方才给皇兄说的《工程制图》。”
《工程制图》……和一本的《化学与工艺》一样,都是他没听说过的,尤其那本《化学与工艺》,赵恒之前问过翰林院的那群学士,又让人翻遍了藏书阁,均未找到。
这让他有些怀疑李贤看到的是不是古孤本,亦或是李家小贼在骗他?
他不知道,赵元俨几斤几两,他都清楚,那更不可能掌握这些千奇百怪的知识。
赵恒很理智放弃了盘问,打算继续探究眼前图纸的内涵。他直起了身子,点了点中间的几个古怪数字,望向了赵元俨:“设计的各方面,朕虽然有些看不懂,可李贤从来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也从没有让朕失望过。
他可给你说过营造的难度?你认为有几成可行性?”
不知不觉间,赵恒对李贤的称呼已经慢慢从“小贼”,变到“李家士子”,再变到“李贤”。
侧面看出,赵大官家已经不单单因为年纪,将李贤当做一个聪明有天赋的少年人,而是一个有责任有担当有思想的成年人。
赵元俨这次花了好一会沉思,想到李贤在开封府衙的讲解,他和赵大官家一样,尽管有很多地方看不懂,但李贤当时笃定和自信的模样,深深印刻在他的脑中。
“李贤当时没有说具体的难度,他只说要实地勘察,并对汴河堤坝附近的环境仔细研究后,才能下结论。
至于能不能成功,李贤也说了,既然要花费人力物力,就要建设一个能稳固数百年,帮开封东京城阻挡汴河水患的堤坝。
事在人为,他认为没有什么是不能做成的!”
看来李家那小贼也不敢放大话,正因如此,才让赵恒越加肯定李贤是有想法。
赵恒没有第一时间把李贤叫入宫内问询,他还有其他的想法,转首望向了旁边恭敬站立的小黄门:“铁冶,你去把将丁谓,八作司的官炀,还有执行汴河堤坝建设的作头,监修都给朕叫来!”
……
李贤把自己的杰作献给赵元俨后,就回到了李家大院等消息。
如无意外,皇帝肯定会让他入宫面谈的,没办法,谁让督建桥梁堤坝的大匠工就那么多。而他手里的工程制图,给大宋皇帝提供了一个可能。
只要掌握了规范和绘制方法,老老实实、按部就班地去做,这种又称为作头的设计匠工们,是可以量产的,大宋就再也不缺作头了!
看看后世的那些设计院,许多人学习一两年,甚至几个月就能岗了。
难的是制定堤坝及大型建筑的图纸设计,到施工,以及最后验收的国家标准。
经过这么多年的观察,李贤发现大宋人本身有着自己判断的一种经验式判断标准,但那样还不够,不够清楚和直观。
就这样在李家大院内做了一会,看看书,散散步,陪伴着母亲和嫂嫂,又编写了几段《工程制图》。
一直等到黄昏,兄长李志和柳永都从开封府衙回来了,可宫里都没有传来消息,赵元俨那里也没有。
李贤的头有些晕乎乎地,他罕见的失算了!
赵大官家看来不敢兴趣……
那就没法子了,总不可能逼着赵大官家找他主持汴河游堤坝的设计吧?
李贤难免有些小小的失望,前三天的努力几乎全都白费了。
崇政殿内,灯火璀璨。
和往日夜幕的平静不同,今天的崇政殿内,站着满满当当的人。多是开封府周边区域,包括为洪水冲毁的堤坝,桥梁,城池重建的负责人和作头。
三司使丁谓同样站在这里,大宋几乎全部的重大工程,都需要三司衙门来负责。毕竟,这里管着天下钱财,没有钱,那就什么也干不成。
众人都围拢在殿中间的图纸之,争论个不停。
赵大官家到是稳稳坐于御座之,看着地下的这群人吵得像个菜市场,没有什么表示。
赵元俨也没参与进去,他对于巧工之技不擅长,索性站在一旁看着。
丁谓这个三司使同样站在一侧,眼睛瞅了几眼那张颇有些古怪的图纸,一时半会没想到官家是从哪里弄来的。但既然官家把他们这群人叫来探讨,大概率是有意看看效果的。
就在几个作头为了那面的几处设计,包括方稀奇的标注,争论的眼红脖子粗,皆有些筋疲力尽时,首的赵恒放下了手中的奏书,咳嗽了一声。
“给朕讨论出什么结果了没?和你们几个作头的设计相比,如何?
朕若告诉你们,这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花费了仅仅三天,只就近看了那崩溃的堤坝一次,就自行设计出来的方案,又如何?”
赵恒这话说的不重不痒,可殿内的十几个负责人不由自主的哀叹一声,看来官家对他们的不满已经溢于言表。而专门负责实地勘探并设计图纸的都头,多有些好奇,赵大官家嘴里说的那个少年又会是何人?
殿内,一个反对的声音忽然响起:“官家,这张汴河堤坝设计图,我和众作头都看过,并不合实际,尤其高低走势,明显有些偏离角度,还有坡度明显偏缓……
官家若是让臣等依照此图设计,请恕臣等不能!”
出言的正是负责汴河堤坝重建工作的作头之一,洛阳人程墨。程墨出生将作世家,年过五旬,一生经验自是无话可说。
任何人,包括赵恒平日见到这位大家都会敬重待之,前些年东京另一侧城墙的修补加宽,就是程墨参与设计建造的。
经历了今次大水,那一侧城墙依旧稳固如初。
程墨在所有匠工之中,亦是德高望重之辈,他一说话,周围作头皆都认真倾听,皆无反驳之语。
赵恒抓住了沉默话中的另一层意思,问询道:“程作头可是认为其中也有可取之处?若是加以改造,亦可应用之?朕说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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