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柯亲启
——陈晓云留。
抚摸着略显粗糙的黄褐色信封,云柯的手指居然有些颤抖。
面前八个娟秀的字迹仿佛刚刚才落上纸面,墨迹未干,触摸上去甚至还能隐隐听见声声俏皮的欢笑。
“这信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我怎么……不记得了。”
云柯翻遍了自己的心海和颅腔,他可以肯定这封信他从未见过,也从没收入过系统背包。
包里唯一和陈晓云有联系的,就只有后者送他的那枚莲子。
而现在那枚莲子已经不再了。
“晓云……这是她留给我的信件,里面会有写些什么?”
云柯猜不出来,他也不想去猜。
手指划过信封首部,破开蜡封,探入其中捻出一页信纸。
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摊开,用手指抚平,目光锁定信纸的第一个文字,一点一点的从头到尾阅读下去。
娟秀的字迹跳入眼帘。
云柯,姑且让我这样称呼你吧。
在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在了黄昏高原上。
真的很好奇,我会以怎样的方式退场呢?
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我为什么会死去?哈哈,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以这样的方式退场。
或许是因为,我本来就是一个连自己也猜不透的人呢。
既然你看见这封信,想必已经堪破仙道第一境,去欲境了吧。
百世轮回的滋味如何?上万年的时光充斥,你的心有了什么变化吗?
这个问题你心里应该有答案的。
那云柯,我问你一个问题。
度过了百世,不知道在你心中,是否记得曾经有一个叫做陈晓云的人呢?
“记得,我当然记得。”
云柯的瞳孔有些暗淡,他微微抬头,望着湛蓝天穹。
“百世轮回又如何?哪怕千世,万世又能将我怎样?”
他抬手捂住胸口,那里似乎插着一把刀,一把已经插在心上数万年的尖刀,给他那七窍不全的心,狠狠凿出一个口气。
一个七情六欲皆满的口子。
翻过一面,看着信纸背面,字体依旧如一,只是多了几分冷淡,像是随手而成,云柯的心突然停了。
既然你已经登临去欲境,我就再告诉你一件事吧,云柯。
其实啊,我没有死。
嗯,也不对,我其实算是死过了,只是我知道自己可以复活。
怎么,是不是觉得很惊讶?
“……没有死”
云柯的瞳孔一下子扩大的些许,他似乎听见了插在心上的那柄尖刀突然噗嗤一声,拔出了少许。
血浆呲呲向外喷涌。
我猜你现在的表情一定很精彩,是不是?
还记得我交给你的莲子吗?
对,就是那枚用来交换你铜板的那枚莲子。
其实呀,我早就将我的一部分本源移植了进去。
天尊的刑罚不是那么好躲得,只有躲在你的背包里我的本源才能幸免。
哈哈哈,是不是很惊喜,很意外?
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吗?
当一个人端坐于云端十几,甚至几十万年,你真的觉得她所谓的爱恨情仇,和凡人是一样的吗?
当然不是啦,就当我教你一个乖,记住喽,就像在鸡鸣山我一直教你的那样。
所谓的爱恨情仇啊,不过是过眼云烟,在登天路上,实在是微弱的不能再微弱了。
为了登天,我们可以和凡人谈恋爱,甚至可以和他结为夫妻,这不过是利益的交换,很正常。
就像长青大帝和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私仇,若是利益相同,甚至青莲尊者都可以和他站在一方。
哦,当然了,青莲尊者的利益和凡人联系密切,他们算是根本立场的死敌。
还记得当初我为什么要让碧莲出手杀你吗?
哼,可别怪我小气。
是你自己先去见的李明熙那个小贱人,让我还以为你是她的姘头呢。
不过你兄弟倒是好运,娶了个邪神当老婆。
哎呀,一下子写的字多了,信纸都要装不下。
罢了,罢了。
看在你最后那么深情的份上。
最后告诉你吧,其实我呢之所以要和你谈恋爱,只是奉了某个前辈的旨意,他说你七情六欲不全,若是不能在突破前补完,会出现非常大的隐患。
所以,没有办法喽,只有让我来给你补全最后一点情绪。
那就是爱情,凡人最迷恋,最渴求的爱情。
不过你也无须谢我,你帮我将那枚莲子带到了蓝星,我也成功摆脱了香火神道的束缚。
所以呀,我们其实是互帮互助才对。
正好,信纸刚刚用完。
那就这样吧,拜拜。
……
噗嗤一声,心中的那柄尖刀被生生拔了出来。
血浆迸发,一个血淋淋的狰狞口子出现在云柯的心上。
无论他的心如何收缩,那道口子就像长在了上面,慢慢与周围的六道窍穴化为一致。
七窍玲珑心,最后一窍。
开了。
他的情绪终于完全了。
扑通一声,像个凡人一般,云柯脚下失去平衡,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瞳孔灰暗,焦距散乱,在看不见的地方,心灵的海洋彻底乱了。
混乱的炁流风暴肆虐,若此时有灵觉超凡的人敢探查云柯,只怕会立马变成疯子,就是运气好的发指的欧皇,最低也脱不了一个半疯的下场。
云柯似乎忘记了他现在还在道观里,外面就是科仪现场了,来道观的百姓很多,甚至小师弟还在后院。
狂乱的炁流风暴越来越广,后院内正端详着棋局的小师弟微微一愣,他转头看向云柯的房间,歪了歪头,双目空洞。
随即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后院,望着大殿广场上一众香客们喊道。
“请大家不要靠近后院,道长们正在演练。”
萌萌哒的小师弟似乎自带亲和力,所有香客们都自觉的远离了后院,看着面前这个没有瞳孔的小道童,他们心底都升起了同样的怜惜。
驱散香客,小师弟转身回到殿内,就看见不知何时,白须老道正背对着他坐在一张蒲团上,望着云柯的方向。
“你们这样做,是不是太急了?”
“急吗?不急的,时间可不充裕。”
小师弟一改常态,虽然声音依旧稚嫩,可再也没有了那种依赖,更像是平起平坐间的对话。
“其实,就让那个女孩子来,也是不错的。”
“她不行。”
小师弟摇摇头,坐在老道面前的蒲团上,随口说道:
“师兄只是现在境界太低,等他以后回溯时光长河就会发现,那段感情其实是假的。假的东西无论怎么伪装,都永远真不了,谎言终究有被看穿的那一天。
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师兄看到了这些,这么多年来的谋划可就又亏空了。到时候就不是道基不稳那么简单的,回溯时光长河时出现意外,可就真的什么也剩不下了。”
白须老道眼睛动了动,可他终究没说出话来。
他知道,面前的人说的是对的,假的永远也真不了,望着云柯的方向,老道又叹了口气,有些疲倦地点点头。
“希望这步棋,我们没有下错。”
“下错了,再换个棋盘不就行了。”
小师弟唇红齿白,冲着老道,露出灿烂的微笑。
“时候未到,此事休提。”
“随您,我反正一直很尽职尽责。”
小师弟无所谓的笑了笑,从蒲团上爬起,又恢复了那份天真烂漫,扶着墙壁一步步走出大殿。
知道小师弟离开大殿,老道也没有回头,他始终凝望着前方,透过阻隔,看见了瘫软在地,双目无神的云柯。
一声叹息萦绕在大殿中,久久不曾退散。
……
山下。
越野车的大门被一只白皙的手臂推开,许南书跳下座位,弯腰对着后视镜,理了理自己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