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头上,三人静静坐在一起,安静地听着云柯把他对那艘石竹宝筏的猜测一一讲出,衰败的黄昏撒落在地,为云柯的侧颜镀上一层鎏金,漆黑如墨的忘川在黄昏上微微荡漾,这道光亮不知从多少亿万光年外射来,在那里又有一座世界永世沉沦。
道童乖巧地坐在玄真身旁,静静听着云柯讲述,那个只存在于典籍传说中的古老道门。
对于自己宗门所继承的遗产前身,他有着浓厚的兴趣,他很像知道为什么同一个道门会分化出天宗,和大逆不道的人宗这两个截然不同的门派。
陈志清似乎对云柯语气中的迷茫感同深受,听到后者话语中对虚云宫为何会腐化、堕落的疑惑,他扯了扯嘴角,嗓音中带着几分自嘲以及恨铁不成钢的遗憾。
“就像你说的那样,这世界上就没有永恒不变,一直保持着纯洁的组织。道门也是由人构成的,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没有谁可以控制全天下人的内心,圣人也不行。”
陈志清低着头,双手摩挲着一个木头娃娃,这东西他回来后就从朱远志哪里拿回来了,他张开嘴,头也不抬地说道:
“无论是道门,还是我们侠客都是这样。我不知道你那个时代的侠客是如何的,但在我那个时代,侠客已经变了味。”
说到这儿,陈志清低笑了一声,笑声中满是自嘲,他勾勒嘴角,眼睛望着手中的木头娃娃。
“青云楼,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他终于抬起头望着云柯,眼中自嘲的味道更浓了。
云柯摇摇头,认真注视着面前的陈志清,等待后者解答。
“青云楼,哈哈,什么侠客……我觉得还是叫肮脏的杀手组织更好。”
陈志清笑道,两行清泪从他的眼角滑落,直到他猛烈咳嗽几声后,才缓缓收敛笑声,嗓音有些落寞道:
“你知道吗?听说原本的青云楼,是我们侠客用来监察天下官员,揪出贪官污吏的地方,可到了我进入青云楼的时候,那里……那里已经变成了藏污纳垢之处,什么监察官员?揪出贪官污吏?狗屁!他们就只知道明码标价,只要给钱,谁都能杀!还打着铲奸除恶,替天行道的名号,我呸!连证据,调查都拿不出来,还侠客?只是一群杀人的刽子手罢了!”
陈志清话语有些激动,一口气将这些话吐出来后,他的胸膛微微起伏。
过了几分钟,见他的气消了不少,云柯按了按眉心,问道:
“所以,你当上盟主后,又怎么样了?”
“我?我就是一个人,就算当上盟主又能如何?”
陈志清脸上的笑意愈加勉强,衰败的黄昏光芒绕到了他的身后,在甲板上拉出一道落寞的影子,长长的,一只穿过三人抵达甲板边缘,随时可能落入忘川河中。
他摇摇头,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摩挲着手里的木头娃娃,喃喃低语着。
“我不想当一个杀手头子,我心中的侠客,他们除暴安良,铲奸除恶,是能为百姓抛弃所有的真正大侠,绝不是为了一点钱就能舍去良心的畜生……我想带着最后这点儿东西,把他传承下去。”
陈志清一边嘟囔着,一边起身坐到了玄真另一侧,后者用余光扫了他一眼,默默起身朝另一侧移动少许,二人共同看守船头。
原地只剩下云柯和道童大眼瞪小眼,后者冲着云柯行了一礼。
“道长,我今年八岁,自小在天宗长大,从没出过山门。”
言外之意就是,我只是个孩子,也没出过门,你们说的什么我都听不懂。
云柯呵呵一笑,还了一礼,看着道童慢慢走进船舱后,他也站起身子,理了理有些褶皱的道袍,将头顶的纯阳巾扶正,扫了眼身前坐在甲板上的二人,也跟着道童的脚步俯低身子钻入舱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