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东流,仍然不见有关于文小央逃狱案件的任何消息传出,刑部尚书李文正也再次过府,只是这次他的言语之间多了些许无处发泄的不满,只得在杨绍方面前抱怨了几句。
皇帝不做回应,即便贵为太子的杨绍方也无可奈何,只好把这件事沉甸甸的挂在心里,好言相劝这位能臣。
依照大祁惯例,春夏之交应当举行一次春猎,以彰朝廷武德,以往的每年春猎皇帝都会亲自点同去的宗室和文臣武将。
至于春猎所需的一应器物都是做熟了的事情,交给负责的官员去做即可,不用多费心思,只是不同的人去享用罢了。
随天子春猎,这是一种莫大的殊荣。
眼看时日将近,京城中的达官显贵们翘首以盼许久,可今年依然没有半点关于春猎事宜的消息,惹得人心浮动,却又不得不按耐住性子等待。
相比之下,太子杨绍方倒是轻松不少,毕竟他是太子,除非有极为紧要的军国大事需要他留京处置,否则他是必须跟随的,也是毋庸置疑的。
三月望日,旨意出中书。
反常的是皇帝没有在金殿之上宣旨,而是命各路内侍前去臣子府邸点卯。
魏氏、张氏、霍家、沈府,这十三顶华冠自然在其中,除此之外秦王杨绍瑜、汉王杨绍廷等亲王也接到了旨意,唯有东府,等了整整一日,也只有燕雀归来。
在皎皎辉月之下,太昌城如白壁般无暇。
窗外月华如水,夜色融融,南风忽起,泛开满院花柳香,青红和着蜂虫鸣鸣浸透窗户,演漾在窗纱,似京中不知名的某处响起的讥讽与嘈杂。
燃灯枯,人不寐,墨锋回还如刀催。玉案前已经满是团团宣纸,胡乱的扔在地上,好似下过了燥燥大雪。
前来换灯盏的侍女如履薄冰般经过杨绍方身边,借着尚有的余光看到了那根夹在青丝中的白发,黑处愈黑,白处愈白,很是扎眼。
杨绍方一笔复一笔,也不知写出了什么,也不在意写出了什么,那些笔锋时而锋锐,时而酥软,时而谨矩,时而草草。其锋锐时则似斩钢天刃,错切横山,暗藏恨意淋漓,骇人心魄;其酥软时则如红手轻幔,素绣软绢,念念之情张扬于表,观者同悲;其谨矩时则珠规玉矩,慎之又慎,仿佛行于阳春之冰,半步临渊;其草草时则起长风卷云,四海滔滔,竟自有一番浩浩气魄在其中。
灯火摇曳,换过三次,已是鸡鸣,杨绍方此刻大汗淋漓,再也没了心力支撑,也不回卧房,就此伏案而睡,当值的侍女也不敢叫醒他,小丫鬟解亭瞳为他添了件锦袍。
杨绍方再次醒来,巳时已过,只觉得头脑依旧昏昏,拭去眼角浊尘,略略回神,这才发觉平日里也不算冷清的东府此刻竟然无声无息,仿佛一夜之间这里的人都消失不见了一般。
他捏了捏酸麻的手臂,抬眼看到自己昨夜写的杂乱墨宝已经被收拾干净,心中诧异,三步并作两步出了书房。
遮住明媚阳光,发现东府门内的台阶上有一人,他定睛细看,登时心头一震,急忙跌跌撞撞上前。
那人见他来到眼前,于是快步相迎,施礼道:“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千秋。”
杨绍方还礼,不解的问道:“王公公何时到的?为何不叫醒本宫?”
王清平和笑答,“殿下莫要责怪属官,陛下已经吩咐说,若在下来的时候,您还睡着的话,便让臣在此等候您醒来。”
“原来如此,公公替本宫谢过父皇。”杨绍方拱手道,“公公此来所为何事?”
“自然是宣旨。”王清自袖中取出绫锦蚕丝圣旨,笑道,“殿下,接旨吧?”
“本宫去换衣服?”
“不必,您接旨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