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然这样说,可是到了第二天,在全军面临崩溃的境地之时,高览也不再说什么“没有可能”,而是率领自己麾下将士奋勇而上,像是海浪中的礁石一般,死死钉住了阵脚。
“那边的黑脸汉好生威猛,完全不在之前那个文丑之下。”颜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对站在身旁的黄忠说道,虽然此时已经到了一年中最冷的时节,但激烈的战斗,仍然让他满身大汗。
黄忠也是微微颔首,他武功盖世,原本是极为厌恶北人南人之分,但自从来到幽州,又经历了无数阵仗之后,终于不得不承认,燕赵之地,确实盛产猛士。
“弟兄们追了一天,也已经不堪再战,鸣金收兵吧。”抬头看了看天色,黄忠挥手下令,随着穿透力极强的信号声,遍布在战场各地的幽州军将士立刻停止了手头的动作,收拢阵型向后退去。
直到幽州军退出战场,并且主动退后一两里,开始在一处地势略高的平地扎下简陋的营寨之时,高览才放下心来,吩咐士卒们加强戒备,然后自己匆匆赶往后军去看望文丑。
今天若不是有文丑,只怕数万人就全部葬在这里了。
在一处高大的营帐之中,文丑精赤着上身,在他身边则是一锅热气腾腾的姜汤,不断有人用厚实的布条蘸了姜汤,然后用力擦拭他那具肌肉虬结的身体。
虽然还是双目赤红,但文丑的嘴唇已经从之前的乌黑变得略显正常,脸上也恢复了血色,这让高览终于放下心来,他与荀谌交换了一下眼色,二人转身出帐,来到另外一个军帐内。
“怎么样?”荀谌的语气中满是焦虑,第一次领军出征就遇到这样险恶的局面,这让他有些猝不及防,失了方寸。
“天色渐晚,幽州军也不愿夜战,各自退去了。”高览沉声答道:但是随后,他说出的话,却让荀谌刚刚有些舒展的眉头再次紧紧皱了起来,“敌军骁勇善战,而且没什么损失,明日一早,必然会再次发动进攻。”
荀谌身体一僵,用力吞咽下口水,“明明只有四五千人,见到我们这么大的营寨,还敢主动来袭?”
“羊再多也不是狼的敌手,那些豪强私兵面对身经百战的边军,只怕是比羊遇见狼还不堪。”高览摇了摇头,继续压低声音,“军师,我们应当收拢本部人马,必要的时候把这两万人扔给幽州军。”
“用羊把狼喂饱,免得它们吃人?”荀谌苦笑一声,顺着高览之前的羊和狼的话题说了下去,“我们身为主将,抛弃部众率先逃跑,今后谁还敢跟随我们作战,谁还敢为袁公效力?”
高览却是冷笑起来,“只要我们的主力仍在,冀州豪强就必须跟随袁公,可要是我们没了,即便保全了那些私兵,冀州豪强也不会念着袁公的好,他们转身就会把我们卖了。”
经过一阵愕然之后,荀谌发现,这个高览虽然胸无点墨,说出的话却是鞭辟入里,令人无从反驳。
想要驱使别人,尤其是驱使各有心思的豪强,靠的不是什么仁义道德,而是实力和手段。
袁绍夺取冀州,用的同样是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没有汝南袁氏四世三公的余荫,没有袁绍多年来作为党人领袖的威望,没有身为关东诸侯盟主的大义名分,没有颍川世家明里暗里的支持,他袁绍就是汉皇复生,圣人在世,也休想空口白牙,把冀州据为己有。
“呵。”许久之后,荀谌嘴角微微上扬,发出一声轻笑,从当日在邺城受辱开始,他整个人都像是丢了魂魄一样,如今在危机步步逼近之际,那些往日里引以为傲的才能又从灵魂深处浮起,回到了他的脑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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